第十七章 在大别山区过日子,只要家里有男人,盖屋就不是啥难事。山里有的是石头, 男人们敲敲凿凿,就把垒墙的石料备下了。山上有的是树,男人们砍砍锯锯,就把 做大梁做檩子做椽子的木料备下了。山上有的是茅草,男人们割割背背,就把铺房 顶苫房脊的草料备下了。等到农闲,村里的男人们凑到一起,抽抽毛烟,喝喝老酒, 几间草屋就这么盖起了。山里人缺啥都不怕,就怕缺男人。可是,何素芸家缺的恰 恰就是男人。闺女沈幼春刚会在地上跑的那一年,何素芸的丈夫得病死了。儿子沈 立冬才六岁,只会放放猪,打打牛屁股。一年到头,插秧点豆掰包谷挑草头……样 样都是何素芸自己做。那年夏天房漏了,何素芸自己爬到屋顶上苫茅草,一脚蹬滑 摔下来,在屋里躺了三天起不了床。闺女幼春生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是打小 就爱绊门槛碰床头撞灶台,请乡医看了,才知道是先天失明症。寡妇只盼儿长大, 立冬九岁就能上山去捡松毛柴,挑回的柴捆比他个头还要高。儿子想帮妈,所以上 学上得晚。但是他在学校里念书却念得格外好,小学到初中,年年往家里拿奖状。 好不容易考上高中了,儿子却没去。穿上军装那一天,他对何素芸说:“妈,我这 一出去也就出去了,我一定要在外面站住脚。到时候,我把你和幼春都接出去。城 里有盲校,可以送幼春去上学。” 儿子一去三年多,年年只见儿子寄钱寄鞋寄衣服,却年年都见不着儿子的影儿, 何素芸心里想得慌!搬一架木梯,架在房檐下,何素芸爬上去翻检那些吊挂起来的 腊肉条。家里年年都要养一头猪,过年时杀掉。最好的几块肉,何素芸都拿来做腊 肉,备着给儿子吃。剩下的几乎都挑到集上卖掉,换回一年的家用钱。只有猪头猪 脚猪杂什么的,留着自己吃。腊肉条挂在房檐下,每天进进出出就能看到。总想着 儿子会忽然回家来,或者自己就有了机会去部队——何素芸挂在那里的是对儿子的 盼念啊。腊肉条开始滴油了,何素芸暗暗思忖,今年的盼想只怕是又要落空。何素 芸把滴油滴得最多的那条腊肉摘下来,打算让幼春油油嘴儿。何素芸提着腊肉条从 木梯上下来,远远地看到幼春挑着一担松毛柴,正顺着后山坡往家走。何素芸心里 就叹着,唉,这闺女,真是要强得很。自从幼春知道自己与平常孩子的命不同,她 的眼睛是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她就和这个命倔上了。她先是在自家屋里转,她像一 只误入捕笼的小獾,四下撞来撞去。忽然有一天,何素芸惊奇地发现幼春在自家屋 里不再碰撞任何东西了。如果她要在堂桌前坐下来,她会从堂屋门口径直走过去, 一伸手就搭在了堂桌上,一躬身就稳稳地坐在了木椅上。如果她要去灶屋烧锅做饭, 转个身走几步就来到水缸前。她能丝毫不差地抓住水瓢,往锅里勺水,她能搂抱住 柴禾,塞进灶膛里升火。在自家屋里转熟了,她又转出了门儿。她在塘埂上崴过脚, 她在后山坡上跌伤过膝盖。忽然有一天,何素芸发现幼春居然能够踩着田埂赶鸭子 了,居然能从后山坡上挑回松毛柴了……何素芸就忍不住抱着女儿哭起来。有屋住 有柴烧有谷吃,山里人就能活。儿子立冬临走那年,得空就到山上去担柴,然后堆 摞在灶屋后面,竟然把柴禾堆垒摞得比灶屋还要高还要大。等立冬穿上军装离开家 的时候,何素芸才明白儿子堆得不是柴禾,是对娘的孝心。三年多了,比灶屋还高 的柴禾堆已经见了底儿。这不,幼春接继着,又上山去担松毛柴了,这闺女,眼睛 看不着,心却玲珑得很。 娘怕幼春扎了脚,让她穿上哥从部队上寄回来的鞋。幼春用手抚着鞋面问: “娘,这双鞋是啥颜色?”“和军装一样,都是栀子叶的颜色呀。”娘让幼春摸过 栀子叶,又厚实又光润。娘让幼春闻过栀子叶,既清新又浓烈。于是幼春在想象中 就知道了哥穿起军装军鞋的情景,就知道了整个部队穿着军装军鞋的情景——那是 无边无际的厚实、光润、清新和浓烈。于是,幼春也知道了自己穿起军装军鞋的情 景——自己也是一片栀子叶!她高高兴兴地穿上了军鞋。 门外有人喊:“何嫂,来客了!”何素芸慌忙迎出去,呀,全是穿军装的客, 他们是——何素芸正愣着,纪亦龙开口说话了:“大妈,我们是商都市消防支队的, 我是沈立冬的战友,我叫纪亦龙。”“纪亦龙?哦,知道知道,立冬在信上老是提 起你,你是他的班长嘛。”何素芸握着纪亦龙的手,感觉就像离儿子近了许多。 “这位是政治部赵主任,这位是……”纪亦龙把来客一一作了介绍。“屋里坐,快 坐屋里。”拉开堂桌,重摆椅子,何素芸忙得团团转。她在堂屋接待客人,吩咐幼 春去了灶屋。“快,快给客人们烧鸡蛋茶。”山里人过年待客才烧鸡蛋茶,说是茶, 其实是猪油汤面条,上面还要卧个荷包蛋。沈幼春在灶屋里燎灶烧锅,何素芸就和 客人们寒暄聊天。政治部赵主任对何素芸说:“大嫂,我们这趟过来,一是代表部 队首长来看看你,二呢,是想接你和立冬同志的妹妹到部队去看看。”何素芸怔了 怔,随即笑着说:“那好啊,我正想去部队瞧瞧呢。”纪亦龙心里很难过,脸上却 没露出来。从进到沈家湾的那一刻起,他才知道了什么叫穷困。这里是大别山的深 山区,沈家湾只有七八户人家,还分散在三道山梁上。沈立冬的家也就是几间旧草 房,屋里除了几件粗木家具和日用器具外,就别无长物了。沈立冬为了保护战友保 护群众,英勇牺牲了。来之前大家商量过,这个不幸的消息要尽量晚一些再让他的 母亲知道。所以当何素芸向纪亦龙打问儿子在班里的情况时,纪亦龙还要强颜欢笑, 讲一些让何素芸高兴的小花絮。堂屋里的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幼春在灶屋里把鸡蛋 茶烧好了。她兴高采烈地端起一碗,往堂屋里送。哪晓得堂屋里桌子椅子都移了位, 幼春进屋后,东磕一下,西碰一下,没等母亲过来接,半碗鸡蛋茶就洒在了纪亦龙 的身上。“你瞧你,这孩子——”何素芸很是过意不去。纪亦龙连忙说:“没关系, 没关系。”虽然只是在屋外照面时说过两句话,可是幼春已经“认”得纪亦龙的声 音了。她朝着那声音说了句:“纪大哥,对不起。”何素芸叹口气,解释道:“幼 春这闺女,从小眼睛就看不见。”面对着沈幼春那山溪般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纪亦 龙不由得身心震撼了。哦,命运对这个美丽的姑娘真是太残忍,太无情了! 何素芸接着又叹道:“唉,孩子可怜,村里女娃都念书,俺家幼春念不成……” 沈幼春偏偏不气馁,她声音甜甜地说:“我哥说了,城里有盲校。接我去念书。” 纪亦龙什么都明白了,沈立冬那些日常生活中的细节此刻都有了清晰的注解。纪亦 龙懂得了战友对这个家庭所背负的责任,因而对战友的离去越发痛惜。何素芸起身 要去灶屋给大家端那些鸡蛋茶,纪亦龙连忙拦住她,说是这件事可以交给他完成。 幼春乐颠颠地说:“妈,我和纪大哥一起做,你就放心吧。”两人一起来到灶屋, 沈幼春一碗一碗地盛,纪亦龙一碗一碗地端,两人配合得很默契。沈幼春说:“纪 大哥,我哥在家的时候,我们俩就是这样待客的。”何素芸要留客人们在家里吃饭, 政治部赵主任婉言谢绝道:“不麻烦了,部队事情紧,任务多。还是收拾收拾,早 点动身吧。”何素芸也就不再说什么客套话,她忙手忙脚地把房檐下的那些腊肉条 全都摘下来,还带了些山核桃,干豇豆什么的,装了满满一大口袋。收拾完这些东 西,她又交待幼春在家里好好招待同志们,她要出去办点事儿。何素芸再回来的时 候,手里拿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件衣服。她把幼春喊到隔间的里屋更衣,母女 俩在里边低声地议论着。何素芸说:“春儿,穿这件,这是小学李老师的外衫。人 家过节才穿的。”幼春说:“娘,我就要穿哥寄来的军装。我想和哥一个样,和部 队一个样。”母女俩好一会儿才换完衣服走出来,何素芸抱歉地说:“对不起,让 大家久等了。”望着母女俩特意换好的出门服,大家全都沉默了。何素芸上身穿的 是一件白套衫,约莫有八成新,式样也还挺新潮。可惜尺寸不合适,肥了一点儿, 长了一点儿,穿上它把人变得更瘦更小了。幼春穿的是一身新崭崭的绿军装,上面 还带着折叠的痕迹。只是看上去太短了,上衣的下摆只到肚子那儿,裤腿也有点儿 吊。纪亦龙看了,心里一阵发酸。沈立冬三年没回家,他显然想不到妹妹已经长得 这么高…… 天黑透之后,汽车才赶到了商都市。在招待所安顿下来,一起吃了饭,然后大 家又去了何素芸的房间。政治部赵主任说:“大嫂,有件事我们得通知你,希望你 能有些思想准备。”何素芸说:“放心吧,首长,什么事尽管讲。”“沈立冬同志, 他,牺牲了。”赵主任拿出了沈立冬牺牲的通知书。何素芸捧住那张纸,没有说话 也没有掉眼泪,只是双手不住地抖。房间里静极了,唯有幼春那压抑的啜泣声嘤嘤 地响着。接着,纪亦龙讲述了沈立冬英勇牺牲的经过。听完纪亦龙的讲述,何素芸 哆嗦着说:“我就知道,我儿子不会是孬种。你们这么多人一来,我就知道,立冬 出事了。我就知道,我儿子不会是孬种。你们这么多人一来,我就知道,立冬出事 了……”何素芸翻来复去,就是这两句话。她颤巍巍地打开提包,从一个硬纸盒里 拿出两朵栀子花,一朵插在幼春的胸前,另一朵插在了她自己的衣襟上。来自大别 山深处的鲜花洁白芬芳,寄托着亲人无尽的哀思。真是一位坚强的母亲!纪亦龙在 心里感叹着,早在动身之前,她就做好了准备,她心里清楚得很啊。 第二天一早,部队的汽车来到招待所,接母女二人去参加烈士遗体告别仪式。 部队领导和沈立冬的战友们在瞻仰了烈士的遗容后,排着队依次与烈士的亲属握手。 何素芸从始至终都刚强地站立着,没有掉下一滴泪。她说:“我儿子看着我呢,我 知道,他不希望妈妈哭……”从废墟中得救的石春兰也带着娇娇来到了追悼会现场, 母女俩跪在何素芸面前,感谢沈立冬的救命之恩。何素芸连忙扶她们起来,对她们 说:“别这样,立冬只不过做了他该做的事。”送儿子上路之后,何素芸又带着女 儿幼春去了特勤中队。三年来,儿子的身影就活跃在家书里,活跃在每封家书提到 的那些地方。作为母亲,沈立冬生前战斗和生活留下的每一处足迹,都让何素芸勾 起了追念之情。“何妈妈,这就是训练塔。”纪亦龙向何素芸做着介绍。“是,立 冬在信里总是提到这个塔,它真高啊。”何素芸绕着塔身看了又看,想象着儿子把 挂钩梯甩挂在塔顶,攀登而上的情景。 离开训练场,纪亦龙又陪着何素芸去了中队的伙房。何素芸把她带来的腊肉条、 干豇豆什么的都交给了炊事员,然后又详细地讲了一番腊肉和干豇豆怎么做才好吃。 从训练场回营房时,何素芸先去了位于营房大楼一层的消防车库。纪亦龙领着何素 芸来到了沈立冬的器具架前。属于沈立冬的服装仍旧摆放在那里,仿佛一声号令, 忠诚的勇士仍会披挂整齐,奔赴战场。何素芸抚着儿子的头盔和战斗服,深情地说 :“立冬,妈妈看你来了。”沈幼春也抚着那头盔和战斗服,流着泪说:“哥,我 也看你来了。”亲人的声音仿佛在空中回荡着,久久不散。 离开车库,顺着楼梯上到二楼,来到了战斗一班的宿舍。沈立冬睡过的那张床 是从门口数起的第二张,墙上挂着他的遗像,遗像框上裹着黑纱,沈立冬在墙上静 静地看着妈妈和妹妹。何素芸坐在儿子的床上,颤抖着伸出手,从枕头处开始,一 点一点地抚遍了儿子的床单。她的神情是那样的慈爱,那样的庄严,仿佛这洁白的 床单就是儿子的肌肤,她要最后一次与之告别……“春儿,来,再摸摸你哥!”何 素芸拉过沈幼春的手。沈幼春扑倒在哥哥的床上,摸着床单嗅着被子:“哥,我闻 到你的气味了。你老是背松毛柴,你是松木味儿。哥,你咋就撇下我和娘,自己走 了呀——”沈幼春放声大哭,沈立冬的战友们也都流下了眼泪。 纪亦龙陪着何素芸回到部队招待所,姜淑贞已经在房间里等候多时了。纪亦龙 为两位母亲作了介绍之后,姜淑贞说:“大妹子,我今天到这儿来,是想跟你商量 一件事。亦龙这条命,是立冬救下来的。立冬牺牲了,今后,亦龙就是你的亲儿子 ;我,就是你的亲姐姐,幼春就是咱们的亲闺女了。亦龙,快来叫妈呀。” 纪亦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响响亮亮地叫了一声“妈——”何素芸顿时泪 如雨下:“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你和立冬是好兄弟,你这个儿子,妈认了, 妈认了!”何素芸哽咽着,还想强忍着不哭。姜淑贞上前抱着她,一边拍着她的背, 一边说:“大妹子,我知道你心里憋得难受,在老姐姐面前,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个 够吧。”何素芸一边哭,一边对女儿说:“幼春,来,叫个妈,叫个哥。”沈幼春 恭恭敬敬地对姜淑贞叫了声:“妈!”又对纪亦龙叫了声“哥”彼此认了亲,也就 亲亲热热聊了起来。姜淑贞说:“大妹子,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明天你和幼春就 去我那儿住,既然到商都市来了,也该多待几天散散心。”何素芸说:“姐的心意 我知道,可家里还有地还有田,还有猪还有鸡,都是临时托人给照看着,叫我咋能 放得下?”“可也是。”姜淑贞点点头,然后又说道,“大妹子急着回,我也拦不 住。幼春这孩子,可得给我留下来。亦龙说了,他要给幼春联系盲校,让她上学读 书呢。”这句话一落音,何素芸又哭了。她说:“姐你可别笑话我,你妹子就这样, 有泪不在外面落,就会在自家人跟前哭。妹子老了,早晚是个埋,埋哪儿都一样。 可幼春还小呢,立冬活着的时候,就操心着要让她到城里读盲校——幼春呐,还不 快给妈妈和哥哥磕个头。”不等幼春动作,姜淑贞就一把搂住了她:“好我的乖女 儿,你可记住了,咱是一家人。闺女和妈,可没那么多礼数啊!” 夏雨花接听手机的时候,听筒里传来的居然是生硬的中国话。她回了句:“对 不起,你打错了。”就把电话挂断了。对方却不屈不挠地又打了过来。这一回夏雨 花听清楚了。“夏小姐吗?我是,拉,格,菲尔……”哦,拉格菲尔!这不是那位 法国乃至全球闻名的服装界的大腕嘛。“拉格菲尔先生,你好你好,听到你的声音, 真让人高兴啊。”夏雨花说的不是客气话,那高兴真的是从心眼儿里往外冒。同时 冒出来的还有回忆,夏雨花忆起在自己的服装设计发布会上,有一束鲜花正是拉格 菲尔先生送给她的。同时送给她的还有名片和竖起的大拇指。“希望和夏小姐能有 合作的机会”,“请夏小姐到北京时,一定去找我”。后来,夏雨花只顾与乔俊缠 绵,几乎把拉格菲尔先生忘掉了。“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北京来发展?” “当然,如果您觉得我可以做您的学生。”“不,不是学生,是助手。在中国,我 也需要借助你的中国式才华,我需要你这样一位助手。”……两个人在电话里谈得 很投机,甚至谈到了夏雨花到北京之后合作发展的一些细节。显然,这位在发布会 上用蓝眼珠饶有兴趣地盯着夏雨花看的法兰西人,确信自己有一双识人的慧眼。前 景在望。北京、巴黎,全球各个大都会……一切皆有可能。 打完这通电话,夏雨花兴奋地推窗远眺。原本繁华的商都市的街区,此刻在她 的眼里却显得那么局促,那么僻陋。想想看,她居然要从这样的一座城市的楼顶跳 下去,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人固然无法使肉体死而复活,但人完全可能在精神上 获得重生。旧的夏雨花已经死去,如今她是一个新的夏雨花。新夏雨花重读旧夏雨 花的时候,不禁为后者的痴迷和呆笨而哑然失笑。纪亦龙不过是人生长路上的一个 驿站,心灵曾经在此驻足,获取过温暖,得到过小憩。然而驿站再好,毕竟不是久 居之处。前行者自当前行,不可回马恋栈。再想想乔俊,我无尔诈,尔无我虞,人 家从来不曾骗人以婚娶,我也不曾诱人以弄姿。不过是互相吸引,或谓相互可用。 既然缘分已尽,又何必勉强?就像互生引力的两个天体,摆脱彼此的羁绊,离开轨 道,化为流星,也是命定的结局。至于腹中这个新细胞,不过是偶然的误撞误合而 已。既然它的两个缔造者彼此无爱,留它也就毫无意义。 去医院处理完腹中的遗留问题,夏雨花顿觉轻松无比。她一边在家休整,一边 打点行装,准备择日动身了。这时候,夏雨花却接到了乔俊的电话。 “雨花,我想和你谈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 的,是,很爱你。只是不想,不想束缚你和我。只要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两个人 在一起就挺好。而且,我也没有想好,在你我中间,能不能多出一个人,即使这个 人是我们的孩子。我这辈子,即便结了婚,或许会成为好丈夫,或许又不会。我是 个随心所欲,无可无不可的人。”听了乔俊开诚布公的表白,夏雨花也开诚布公地 说:“我这个人,也是只听从自己心灵召唤的。我这一辈子,或许会做妻子,或许 会是单身母亲,或许就是自己一个人。不管怎么说,我很感谢你帮助我举办了第一 个服装设计发布会,它是我事业的开端。”“如果我送你一件你希望的礼物,送你 订婚戒指,你会接受吗?”“乔俊。谢谢你,可是我已经不再需要了。你变了,我 也变了。拉格菲尔先生邀请我去北京,到拉格菲尔中国分部工作,协助他开拓中国 市场的业务。”听了这话,乔俊居然在电话那边欢呼起来:“噢,中国的香奈尔起 飞了!”“不是中国的香奈尔,是中国的夏雨花。”“夏、雨、花——”乔俊仔细 地品评着:“嗯,挺不错的品牌嘛。”“有机会去北京,我会拜访你和拉格菲尔先 生。”乔俊彬彬有礼地说。 “当然,欢迎欢迎。”夏雨花也客客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