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霍大道,陈州鲁台霍营人,原名银娃。四岁时,父亲受人陷害,被捕入项城县 监狱,因无钱营救冤死狱中。后随母亲过活,家庭更加贫苦。因生活所迫,弟弟不 满周岁就被人抱走收养,剩下母子二人讨饭度日。后来母亲改嫁,银娃跑到鲁台镇 舅舅家求收留,不想妗母断然拒绝。万般无奈,他只好给财主家放牛。十岁那年, 与人跑到漯河,靠扒火车卖煤挣钱糊口。 大概是去漯河的第二年,他考进了漂河丁庄高老九的“小窝班儿”,开始了演 艺生涯。师父给他取艺名霍大道,嘱他要在演艺大道上永远不停步,成为名角儿。 霍大道牢记师父教导,起早贪黑,苦练基本功。也可能他有独特的艺术天分,模仿 力极强,学什像什,学谁像谁,尤其是记力更是超群,虽不识字,但记台词又快又 准,一个唱本,经师傅口传一遍,即可排练演出。十五岁那年,他开始登台演唱, 颇得观众好评。有一年,丁庄“小窝班儿”在陈州太吴陵庙会唱戏,霍大道主演《 斩穆成》,因其唱做俱佳,使整个庙会为之轰动。他幼时善演小生,成年后主演黑 白须生。眉眼功、髯口功、水袖功、帽翅功在整个窝班中皆高人一筹。又加上他嗓 音洪亮,音质好,所以观众送其雅号为“夜听五里”。据传他的高亢拖音,一气可 在老式舞台上唱转三圈,使不少观众为之倾倒。在丁庄戏班时,每到一地,都点名 要他主演。有一次在西平演出,霍大道因故未到,戏主当众宣布戏价减少一半。第 二天,大道赶到,戏主义急忙张榜恢复全价,而且场场爆满。 令人想不到的是,霍大道技艺高超,虽为丁庄窝班儿争得不少荣誉,但也因此 惹恼了一些“同行冤家”。一天晚上,小窝班儿在周家口与人对戏,霍大道正在后 台化装时,突遭一名歹徒枪击。亏得那夕徒打偏了,子弹从耳边擦过,他才幸免一 死。从此,他便离开了漯河,回到了陈州老家。 当时陈州城里有一个王家班,号称“娃娃班”。班主叫王二周,久闻霍大道大 名,听说霍大道离开了漯河回了老家,忙派人去鲁台霍营下请帖。 霍大道进了陈州娃娃班后,仍然挂头牌。因为他在陈州爆响过,众人都还记得 这个“夜听五里”。只是那时候还不知他是陈州人,现在荣归故里,自然更受家乡 人的爱戴。那一年霍大道已二十五岁,但还未成家。娃娃班班主王二周的大女儿叫 王丫丫,也是团里的顶梁柱,年方二十,长得端庄大方,与霍大道一见钟情。霍大 道想这大概就是缘分,没想在这儿等着。若不是歹人打黑枪,自己怕是也舍不得离 开丁庄戏班。这一枪打得好,想必是催我回来见丫丫的。王二周自然喜欢这门亲事, 当下就给二人订了终身。 可令人料想不到的是,为此却差点儿酿成悲剧。 陈州城的驻防司令姓丁,叫丁大牙,五十大寿那天,请 了戏班子祝寿,一眼就看中了在《打金枝》中饰演皇姑的王丫丫,当下就派人 前来提亲,要纳王王丫丫为五姨太。 来戏班儿提亲的人不但带来了很厚的聘礼,而且还定下了迎亲的日子、抬聘礼 怕是一个班,全副武装,带队的是一位姓马的副官,手中握着匣枪,对着王二周一 点一点地说:“就按丁司令说的办,有一点儿差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戏班的人一时间都吓傻了,怔怔地互望着,连大气都不敢出。霍大道经过打黑 枪的惊恐,更是害怕。让人想不到的是,王丫丫却不惧,她对霍大道说:“你我由 父母相许又有媒约签订,我就是你的人!你说怎么办?”霍大道虽然在戏台上能演 英雄豪杰,但在现实生活中,由于受挫折太多,像是早已没有了反抗精神,他哭丧 着脸对王丫丫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王丫丫望着他,很认真地说:“依我说, 咱们马上结婚,然后你带我远走高飞!”霍大道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若那样, 会给班主和大伙留下祸端的!”王丫丫想想也是,又说:“这样吧,你我拿着婚约 去丁大牙那里走一趟,就说我们已经订婚,他晚了一步?!”霍大道一听要他去见 丁大牙,脸色更白了,连连地说:“不中不中,那不是让你我自投罗网吗?弄不好, 他敢一枪将我打死,留下你给他拜花堂!”王丫丫很不满地望了霍大道一眼说: “这不中那不行,难道你就看着别人把你的媳妇夺走!”霍大道长叹一声,无奈地 说:“我真的没一点儿办法!”王丫丫这才看出霍大道是个软蛋,回首对父亲说: “你怎么能将我的一生托附给这种软骨头?”王二周见霍大道在这么多人面前没说 一句硬话,也觉得没面子,问霍大道说:“大道呀,你咋连舞台上那点儿英雄气也 没有呀?”霍大道为难地说:“大伯,这毕竟不是演戏,咱们身在狼窝,周围全是 荷枪实弹的士兵,怎能当戏演?刚才丫丫那些话简直就跟戏里的戏词儿差不多,如 果我顺着竿子随她,不但不解决实际问题,怕是只能煽起众人的愤怒,然后再去拼 命,惹来杀身之祸!事实上,现在最危险的只有丫丫一个人,至于我,丁大牙压根 儿不知我和丫丫的事儿,所以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人在这种时候,我认为软一 点儿比硬一点儿好,因为硬了容易引起莽撞,只有软一点儿才能动心思,用智斗!” 王丫丫白了霍大道一眼说:“你别为自己的害怕开脱,用智斗,你怎么斗?”霍大 道不理丫丫,仍然问王二周说:“大伯,你以为这丁大牙最怕谁?”王二周想了想 说:“我想他应该最怕吴大帅!”霍大道点点头说:“大伯说的对,若是吴大帅一 句话,他就不敢再动丫丫的念头儿!可惜,吴大帅在郑州,离咱这儿太远。再说, 咱们也不认识他,他也不会替我们说话。你再想想,除去吴大帅,在陈州一带,这 丁大牙还有没有可惧的?”王二周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怕是没有了!”霍 大道试探地问:“陈州县长他怕不怕?”王二周说:“他是武的,县长是文的,这 年头,是文怕武,哪有武怕文之说?”霍大道此时像已恢复了正常,沉默片刻说: “看来,这丁大牙最惧的应该是不怕死的!”王二周不解地问:“你这话怎讲?” 霍大道望了众人一眼,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不怕死的人将丁大 牙杀了,事情不就了结了!”王丫丫一听这话,讥讽地问:“就你那胆,还敢杀丁 大牙!”霍大道看了看王丫丫,正经地说:“让我现在去杀丁大牙,我的确不敢, 因为他的司令部把守甚严,怕是我还没到跟前就玩完了!咱不能莽撞,应该用智慧 杀掉他!但有一条,你们要听我的指挥。”王丫丫不相信地问霍大道说:“你真的 要杀丁大牙?”霍大道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如果我不杀掉他,他就会抢 走我媳妇,让弟兄们瞧不起,更让你瞧不起。那样,还不如死了!”王丫丫一听霍 大道为自己命都不要了,很是感动,泪水当即就涌了出来,哭着对霍大道说:“刚 才我是错怪了你!但我也不想让你为我而死,能不能有别的办法?”霍大道说: “你要知道,现在已没有人能救我们,除非你答应去当他的五姨太!”王丫丫揉了 一把泪水说:“我认死也不会从他!今生今世,除了你,我决不会再嫁第二人!如 果你死了,我马上就与你一同赴黄泉!” 霍大道看王丫丫对自己忠贞不移,更是感动。他先与王二周等人说了自己的计 划,接下来又布置了一番,单等天黑以后行动。 夜戏还未开始时,那个姓马的副官果然又来后台催婚。霍大道一使眼神,几个 武功演员上前就将那副官捉了,先下了他的枪,又堵了他的嘴巴,然后扒了他身上 的军装,将他绑了个结实,捣进了一个大戏箱里。霍大道穿上那副官的军衣,先学 着那副官走了几步,然后又模仿那马副官的声音说了几句话,问众人说像不像。众 人都说像极了。霍大道这才与众人告别,直去丁大牙的司令部。 那时候,丁大牙正在司令部里等候马副官的消息,霍大道模仿马副官的声音喊 了一声报告,然后就佯装汇报情况走近了丁大牙。那时候陈州还没有电,司令部里 点的是美孚油灯。又加上丁大牙双目已花,他光听声音很像,身影也像,却万没料 到自己的心腹已易了人。待他明白过来的时候,霍大道已将一把匕首扎进了他的心 脏,然后又将他伏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切完毕,霍大道这才大大方方地 走出司令部。 回到戏班里,台上的戏已经开演。他急忙将军衣脱下,给那个马副官穿上,然 后将他押到一个背处,用手枪对着他的太阳穴抠动扳机,最后又将手枪放在他手里, 制造出一个自杀的现场,这才悄然离去。 到了后台,他又急急化装穿戏服,赶巧轮到他上场演出,一切做得可谓是滴水 不露。第二天一早,丁大牙被马副官刺杀的消息不胫而走,传说各种各样,最有力 的说法是那个马副官与丁大牙的一个太太相好,被丁大牙发现。马副官怕丁大牙报 复,先下手为强,杀了他的上司,然后又畏罪自杀。省城为此还派人调查,当夜守 防司令部的两个卫兵作证说,他们亲眼看见那天晚上马副官进了司令部,自从他离 开之后,再没人去过——凶手是他无疑! 那时候,娃娃班早已去了外地演出。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众人仍是余惊未消。 尤其是霍大道,更是心有余悸。他对众人说:“如果那一天我杀不死丁大牙,回到 后台那个马副官又在戏箱里被闷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说:“没办法!” 霍大道长叹一声说:“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是上天救了我们呀!” 从此,娃娃班每到一处,总是先进庙拜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