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驼队进入将军戈壁,远远望去,—泓春水,微波荡漾,沙丘小树点缀其间,幻 化成亭台楼阁,虚无缥缈。 走在最前面的骆驼客高声喊叫:“啊——前方就是魔鬼城——”驼队进入神秘 的魔鬼城。此时太阳西斜,高高低低的山光怪陆离,像一个古代的城堡,岩层错落 有致,酷似一排排门窗。最奇的还是它的左侧,耸立着一大一小像古塔又像门楼的 巨岩。 驼队逶迤地穿行在魔鬼城的街道上,骆驼客们看着前面出现了一个“城楼”, 神奇地不断变幻。那“城楼”就像一对披着晨光的武士,忠实地守卫着城堡:神秘 的魔鬼城,只有在大风之夜,你才会真正领略到它魔鬼的一面。这里的风往往来得 非常突然,有时明月当空,风清月丽,一会儿立刻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周围一片 鬼哭狼嚎,有的声如洪钟,若恼若怒;有的细如妇泣,悲悲凄凄;还有的尖声怪叫, 让人毛骨悚然。当你孤身大漠,置身风高月黑之夜,听到这些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 你会有一种身置魔域的感觉。然而,当第二天旭日东升,再看晨光下的魔鬼城,竟 是那么温顺,那么安静,大风之夜的恐惧就像一场梦,你会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新 奇和刺激。 魔鬼城百里无人烟,一旦走迷了路,缺水断粮,骆驼客将变成魔鬼城中的死鬼。 许多年前,驼王的父亲曾经走过这里,差点丢掉小命。 那一年,父亲带着驼队进入魔鬼城,遇到了沙尘暴的袭击,他们立刻感到一阵 恐惧袭来。老爷子摸了摸怀里的那峰金骆驼,默默地祈祷上苍保佑。此时,城中忽 然狂风大作,山呼海啸,飞沙走石。沉寂了许久的魔鬼们,一个个鬼哭狼嚎,忽扇 着翅膀,从各个角落里飞出来,于是,黑森森的魔鬼城顿时翻天覆地。群魔乱舞, 或惊叫、或呼号、或悲鸣、或狞笑,刺得耳鼓嗡嗡作响。心脏卜卜狂跳。 沙尘暴刮了一天一夜,一件奇异的事发生了。茫茫的黑夜里,魔鬼们似乎累了, 一个个回到自己的老巢,风小了,砂石静了。远远地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驼铃声。 他们循声望去,奇怪,看不见一峰骆驼,只听见驼铃声。 这是神灵在召唤他们。驼铃从他们面前走过。 老爷子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喊叫:“走,跟着驼铃走……” 一群人带着一丝希望,跟着那神秘的驼铃,逃出可怕的魔鬼城。 太阳落山了,驼王吆喝赶骆驼的汉子们停止前进,就地安营扎下帐篷。篝火很 快点燃了,赶骆驼的汉子们忙于做保暖的驮毛袜子和两指手套,保镖们忙碌着做饭。 在褪了色的帐篷前面的芦苇中,上千峰骆驼背上的鞍子卸下来了,这样可以减 轻重量,驼峰也好像长高了许多,骆驼客们忙着给它们吃水,喂草料,它们大口贪 嚼着,看来很多骆驼已经精疲力竭了。 这时,小四川向驼王报告,驼队里的水越来越少了,没有了水,驼队每前进一 步都充满危险。驼王命丹图带十几个驼客去寻找水。 丹图立刻带着十几个驼客,骑着骆驼,带着羊皮桶向北走去。他们来到了一个 叫怪石堆的地方,寻找泉水。跟着零星的兽迹,走了两天时间,在一片生长着芦苇 的地方,他们终于找到了泉水。大家把羊皮桶灌满水。返回大本营。 天空灰暗起来,天边的极尽处,一半是青灰、一半是血红。刚才还是寂静恐怖 的黑戈壁上,一瞬间出现了许多人马,顿时热闹起来。丹图看天快要黑下来,担心 迷失方向,他看见空荡荡的黑戈壁上出现几块怪石,不由加快速度朝前方的怪石堆 奔去,那儿好像有他们希冀的东西。 走近一看,石堆颇有几分格局,呈三角形状,一组石头有大中小,垒起来有一 人多高,形成屏障,谁也说不清这堆怪石的来历,据说是长途跋涉的路人在这儿临 时设个驿站,供歇脚、栖身用的;又据说是盗马贼临时设置的堡垒。一只巨雕虎视 眈眈地卧在怪石的最高点上,这是一种嗜血的巨鸟,时常在黑戈壁上空游弋,专门 寻找那些即将倒毙的动物。看见来了驼队,它发出一声古怪的叫声,拍了拍巨大的 翅膀,呼啦啦飞走了。 他们临近怪石堆,发现除了怪石之外,还有零星几堆烧过的牛粪和几块白森森 的骨头。丹图让大家在怪石堆就地安营扎寨。 骆驼客用牛粪点起篝火。在黑夜里,篝火越燃越旺,黑戈壁的夜晚显得沉静、 安详。一弯明月慢慢地爬向天空,把黑戈壁照亮。 丹图坐在篝火旁,有滋有味地啃一块羊骨头,下巴骨咯吧咯吧地响。骨头上的 肉啃完了,他把嘴唇整个儿贴在拐子骨上,用足了劲吸里面的骨髓,整个骨头被他 吸得干干净净。吸完后,扔进火堆,滋滋啦啦地燃烧起来。丹图打了个响嗝,伸出 手去拿旁边一只铜做的大肚子奶茶壶。当他拔掉壶嘴,就要喝奶茶的工夫,一抬头, 一个驼客慌里慌张跑来:“丹图,不好了,好像有马队来了。” “什么?”丹图吃了一惊,立刻匍匐在地,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倾听。一阵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不好,快快熄火!” 几堆篝火很快被熄灭了,大家等待着这支神秘的马队。 西北方出现了一支马队,马蹄声滚雷般地响彻在黑戈壁上空。刚才还是寂静的 黑戈壁上,一瞬间出现了许多人马,顿时热闹起来。丹图观察着那队人马的动静, 一时搞不清这是一些什么人,莫非是山上下来的盗马贼?莫非是盐贩子?要不就是 一群黄金大盗?再不就是一群杀人越货的强盗? 其实这是一支抢亲的哈萨克部落的马队。他们是奉长老的命令下山抢一批女人 回到自己的部落里传宗接代的——草原上缺少女人,就像黑戈壁缺少水一样。他们 派出部落人马,四处寻找年轻的女人。为了争夺一个女人,部落与部落之间经常发 生战争。所以在哈萨克聚集的地区,经常发生一些抢姑娘的惊心动魄的故事,谁抢 到手的姑娘多,谁就是英雄! 这支队伍在怪石堆附近慢慢停下了来,奇怪的是,队伍没有靠近怪石堆,而是 距离百米。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和怪石堆保持着一段距离。谁也不会想到,几个小时之后, 在这苍茫的黑戈壁上会爆发一场血腥的战争。 丹图观察对方的动静,对方已开始安营扎寨。哈萨克的马队里一位大胡子长老 在指挥他的手下忙碌着。 那只巨雕又出现在黑戈壁上空。也许它闻到了烤羊肉味,或许预感到这儿将要 爆发一场战争,它要做一个见证者。 丹图借着篝火和月光,看见对面出现了一个女人,半跪着。丹图发现那个年轻 的少女长着一副绝美的脸庞和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啊!丹图暗暗吃了一惊。这不是 他输给驿站长的那个白俄女郎吗?你看她美丽的眼睛和动人的脸庞,那小巧而肉感 的嘴巴,尖而直的鼻子,还有那优美的身段。他没想到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上会出 现白俄女郎。 怪石堆北边,哈萨克长老正在弹奏着东不拉,琴声叮叮咚咚,他们听得如痴如 醉。 看样子,他们是要在这里分配抢到手的女人,过了一会他们好像因为什么发生 了激烈的争吵。一拨人马很快分成了两拨。 哈萨克长老站在两拨人马中间,挥了挥手,让大家坐下。 两拨人马都想得到那个年轻漂亮的女郎。 丹图看清了,一拨是戴羊皮帽子的哈萨克,一边是蓄着大黑胡子的哈萨克。 只见长老从地上摸起一颗石子,用刀子在手指头划开口子,一股鲜血滴在石子 上面,放进一只羊皮口袋,又抓了一大把石子放进去,使劲摇了摇。 这是一种古老的游戏——摸石子,谁先摸到那颗带鲜血的石子,女人就是谁的。 这是解决争执的最好办法,双方认可。他们开始摸那颗石子,两个人交替着你一颗、 我一颗地摸下去,他们摸一颗石子看一眼,希望与失望在他们脸上交替出现,然而, 谁也没有摸到那颗石子。长老摇了摇口袋,里面只剩下几颗石子了。 戴羊皮帽子的哈萨克意识到了什么,他年轻气盛,已顾不得许多,将那只羊皮 口袋一把抢在手中,从马靴子里拔出匕首,对准蓄着大黑胡子哈萨克。蓄着大黑胡 子哈萨克拔出手枪,立刻,双方出现了对峙的局面。 为了一个女人,他们抛弃了长老。几乎同时,戴羊皮帽子的哈萨克向蓄着大黑 胡子的哈萨克刺来,蓄着大黑胡子的哈萨克的枪响了,击中了戴羊皮帽子哈萨克拿 刀的手臂,他大叫大喊,双方人马立刻开始了一场混战,刀枪棍棒,叮叮当当,黑 戈壁出现了一场血腥的战斗。残酷的厮杀持续了几个小时,当太阳升起时,怪石堆 四周已经躺倒一片人马。 就在两支哈萨克人马在激烈格斗的同时,丹图打了一个呼哨。白俄女郎听到熟 悉的呼哨,看见怪石堆边有个熟悉的身影,立刻乘乱迅速逃过来。 丹图抱起白俄女郎,指挥着他的人赶着驼队,快速离开怪石堆与大本营会合。 驼队离开魔鬼城,宛如鼓起的风帆,驼峰起伏,似一条河水向着遥远的黑戈壁 深处奔流。他们回到大本营,丹图吩咐他的兄弟把白俄女郎放在最后面的货箱子里, 宿营时,给她放风。 夜幕降临。驼队分成前、中、后三个部分宿营了。丹图在后面的营地点起篝火, 白俄女郎幽灵似的出现在丹图面前。 丹图从篝火上取下一块烤熟的肉,递给白俄女郎。这时丹图从腰间摸出一管竹 笛,悠悠地吹起来。白俄女郎喜欢听丹图吹笛子,那根竹笛上有几个小洞,只见他 把嘴唇贴在上面,鼓着腮帮一吹,悦耳的笛音就从里面跑出来,吸引着她情不自禁 地手舞足蹈。她好像就是天生的舞蹈家,一阵沙巴依(羊皮鼓)敲起来,她也会跟 着跳起来。只见那女郎轻纱里面的胴体若隐若现,曲线分明。蓦地,女郎身上丝衣 和头顶上的花冠云朵一般地飞飘而出,她娇嫩柔滑光泽明亮的身子凸现了,闪露出 一只展翅欲飞的黑鹰。整个人都活了,双足轻盈,像风中的树,水里的鱼,再看她 的手、腰、颈,似蜻蜓,似蝴蝶,似旋风,风姿飘逸……此时此刻,羊皮鼓的节奏 加快了,女郎的身姿如梦如幻,她不停地用媚眼和手抛送秋波、媚态,播撒千般风 情,万种风流………于是人们爆发出疯狂的呼叫:“啊呜——啊呜——啊呜——” 而在前面宿营的驼王,望着黑沉沉的夜幕笼罩着黑戈壁,听着响成一片的骆驼 倒嚼草料的声音在犯愁……驼队分成两个圆圈,一个里圈,一个外圈,安静地卧着, 中间是几十顶帐篷,点起几十堆篝火,骆驼客们在小声说话,吃着干粮,没有人唱 歌谣,也没有人吹笛子,平常热闹的场景不见了,大家心里都想着一个事情,就是 离开这里。驼王看着篝火映照出自己驼队的影子,心里七上八下:在这茫茫戈壁, 到哪里寻找一个俄罗斯女人?怎么办? 他睡不着觉,走出帐篷。走到后部宿营,叫上丹图查看驼队。夜风袭来,冷飕 飕的,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走到外圈,在守尾的骆驼跟前停住脚步,站在那里掏出 自己的家伙撒了一泡尿。撒完尿,他好像听到一种声音,很奇怪。他拔出手枪,循 着这个声音望去,没有发现什么,问身边的丹图:“你听见什么了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驼王走到最后那峰白骆驼跟前,它的旁边放着一只箱子,很长。那个声音就好 像是从这里发出的。他摸了摸箱子,是柳木做的,很结实。他趴在箱子上闻了闻, 立刻睁大眼:“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丹图说:“是吃的盐巴。” “不对。我感觉不像是盐巴。你闻这个气味,好像是女人的味道。” “不会吧,驼王。” “一定是!给我打开看看。” 驼王的鼻子尖极了,有人说比狗鼻子还灵。他可以闻到袋子里、箱子里装的东 西;还可以用手摸出口袋最里面的东西,说出是什么东西,驼客们很佩服他。这是 许多年积累的丰富经验。 这次,他闻到了女人味,一点不错。 丹图立刻慌乱起来,肚子里的羊皮鼓敲响了。 驼王叫人立刻打开这个箱子,啊!里面果然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女人,而且是一 个俄罗斯女人。她正在呼噜呼噜地睡觉。 驼王怒吼道:“这是谁干的好事?有种的给我站出来!” 把后尾的驼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从篝火旁边、从帐篷里跑出来。 他们看见一个金发的俄罗斯女人从一只木头箱子里爬出来,穿着一条黑裙子,裸露 着白皙的大腿。驼客们有的明白是怎么回事,有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有种的说啊!”驼王的枪口对准驼客们。 站在他身边的丹图发话了:“是我!” “是你?”驼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拿枪的手发抖了。 “是我!”丹图“扑通”一声跪在驼王面前重复了一句。 “你……” “驼王,要枪崩就枪崩我吧!我知道犯了驼队的规矩。” 于是,整个驼队变得骚动起来。驼客们看见那个风骚的白俄女郎从驼袋里走了 出来。 “好大胆!”驼王一挥手,举起鞭子响尾蛇一样地飞向两个人身上,暴风骤雨 噼啪噼啪一阵乱抽,丹图身上那件羊皮袄被打得稀烂,一缕缕羊毛在空中飞舞。鞭 子呼啸,丹图抱紧白俄女郎,不让她吃亏。 “拉开丹图,把这个白俄骚娘们儿扔到戈壁滩喂狼!” “不不……”丹图声嘶力竭地喊道。 驼王飞起一脚,将丹图踢了几个骨碌,扑上来几个驼客拽起白俄女郎。她披头 散发,哇哇啦啦大哭大叫。她蓦地挣出身子,解开衣裙,黑色的裙子哗啦一下掉落 下来,赤裸白皙的身子上,两乳间突然跳出一朵红玫瑰,闪闪烁烁;光洁的脊背上 有一架展翅飞腾的鹰。啊!驼客们眼前像燃烧着一团火焰。他们惊呆了。驼王举着 鞭子的手僵硬了。 丹图连滚带爬扑向白俄女郎,扯下羊皮袄盖在她身上。她身上的红玫瑰很快消 失了,鹰也飞了。 驼王在想,这个风骚的娘们会败坏驼队的名声,驼队散发着她身上的骚气,留 下她,会弄得整个驼队骚动不安;假如不赶她走,驼队就会散架。怎么办? 驼王撸着山羊胡子,陷入思考。驼王不好女色,对于女色,他嫉恶如仇。在他 的驼队里你看不到一个女人的影子。这不光是他迷信先辈带血的告诫:女人赶驼, 是祸不是福。他清楚地记得许多年前,父亲就是为一个女人而毁灭了整个驼队。 驼王从皮靴子里抽出雪亮的匕首,甩在丹图脚下。 “按老规矩!” 他明白,一旦答应了她,就会引来意想不到的灾祸。那支充满野性的游牧部落, 把女人和牛羊视为财富,他们为了一个女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和你拼命。他们会像 狼嗅着腥味追赶而来,那时,整个驼队就会遭到一场劫难。 一旦哪个驼客沾上女人,驼客的寿数就为期不远。因为,驼客们面临着生死的 威胁,一条小命早已系在老天爷的裤腰带上。他绝对不会容留一个女人跟队。骆驼 客们看见驼王发怒了,做出最后的决定,立刻扑通跪倒一大片,慌忙向骆驼王求情。 驼王看见地上跪着一大片骆驼客,心猛地一颤,最后还是犹豫了,他无奈地把 勃朗宁手枪塞入枪套里。 丹图抱起那个白俄女人,上了自己的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