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张正富说新天饭店的老板是他师兄,他今天是来帮忙的,没想到会遇见我,真 是太巧了。我觉得他说的不像是真话,他自己开着馆子呢,来给别人帮什么忙啊? 张正富说,既然遇都遇上了,就想给我说件事。我问什么事,他却说这里说话不方 便,想请我到楼上他师兄的家里谈。我虽然讨厌他,毕竟他是乐融的老乡,而且曾 为吃饭免费,也就答应了。 楼上的住房是那种跃层式楼中楼,远比傅馥艳的新房更为宽大和豪华,来开门 的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打扮很时尚的美女,张正富却叫她“嫂子”。“嫂子”挺 热情的,问我们想喝茶还是喝咖啡,张正富问我,我说不用,“嫂子”说那怎么行, 第一次来,不能水都不喝一口的,很快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而后说,你们谈, 有事叫我,去了另一间屋子。 我从没喝过咖啡,小时候在农村,咖啡是什么都不知道,读书时每年的学费生 活费都不知道家里是怎样才给凑齐的,在学校食堂吃饭经常连菜也不吃,哪还会去 乱享受。尽管如此,这时我的心思一点也不在咖啡上,一面想着这张正富找我能有 什么事,一面想张正富的师兄应该比他年龄还大,不会下四十岁,这“嫂子”当他 的女儿还差不多。 张正富就说,他是想请我帮个忙,在江泉厂给他介绍个女朋友。 我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而且自己还没结婚呢,给他介 绍什么女朋友?推辞说自己到厂不久,不怎么认识厂里的人。 他却说:“别的人不认识,一起住女单身楼的大学生肯定认识。我就是想找个 大学生,最好像你这样的,漂亮,朴素,而且一定要是农村出来的。” 我差点变脸,这几乎就是说想找我,凭什么呀,年龄大许多,二婚有孩子,长 得像肥猪,何况知道我有男朋友,男朋友还是他同村小老乡,这也太过分太混蛋了 不是?但我到底忍住了,毕竟他表面上说的是介绍别人,自己生起气来反而会被说 是自作多情的,说到底人家有钱,有钱什么样的老婆不能找?不是流行年龄不是问 题身高不是距离吗,他那“嫂子”不就是活例子?我最后只能装着奇怪地问:“为 什么一定要找农村出来的?” 他要的就是我这一问:“我不想找城里的,不是找不到,是真不想。老实说, 我老婆出车祸没几天,就有人给介绍城里的姑娘,还有自己找来的,模样都还长得 好,和我师兄的媳妇有一比,我都拒绝了。我可不是不长脑壳的人,晓得自己有几 斤几两,我一个农村出来的土老坎,擦边四十了,又是二婚拖个油瓶,那样年轻漂 亮的城市妹,咋会看上我,不明摆着图钱吗?我是有几个钱,多了不敢说,三四百 万吧。我也不完全是怕人家图钱,现在的人都讲个实在,没钱猪八戒都不肯嫁你。 我就怕城市妹喂不熟家,嫁你却没想跟你过一辈子,愿不愿给你生娃都是问题,弄 不好还会给你戴顶绿帽子!总之,我对城市妹吃不准,所以就想找个像你这样从农 村出来的大学生,要文化有文化,要模样有模样,又不像城市姑娘那样不实在,大 家好好过,我现在只一个女儿,再生个儿子,将来给儿子留份家业,这辈子就值了!” 我听得心情复杂,既反感,也受到诱惑,那“三四百万”的数字,让人很难一 点不生反应,想到傅馥艳嫁个半傻的陈健,用尽手段榨干曹淑珍,所获也只四十来 万。 张正富说完话后一双三角眼放肆地盯着我的脸,都像要吐出火舌来了,我感觉 只要我表现出动心的意思,恐怕就会直接挑明了说想找的就是我了,不只是眼里的 火舌,一张丑嘴里真正的舌头也会舔到我脸上! 我皱了皱眉头。 他看出我不高兴,只得暂时收敛眼神,去喝咖啡,说:“这东西喝了提神。” 我就想,土老坎,喝咖啡,人家有钱,有钱就可以享受。 他见我不做声,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啊?”我反问,意思很明白,我和他没什么话说。 他装着不懂:“随便说什么,比如你认为我想找像你这样的大学生,是不是癞 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只能说:“哪里呀,你刚才说的,多少城市女孩都想嫁你们老板呢。” 他立即抓住话头:“这么说,你答应啦?” “你,这事急不来,要看厂里有没有合适的。”我一阵心慌口也慌,觉得差点 被他绕进去,这人别看肥得像头猪,脑子却精得像只猴! 他“嘿嘿”笑两声:“不急不急,只要你答应,我等多久都不急。” 这是一语双关,我却只能是有羞无恼发作不得,不敢久留,站起来要走:“行, 如果厂里有合适的人,我会给你介绍的。” “别急,你再坐一会儿,我还有事给你讲。” “还有什么事?”我感觉自己已经抗住了诱惑,不耐烦了。 “听说你想换工作?” “你怎么知道?”我吃惊了。 “我不是讲过吗,江泉厂好些个当官的我都熟,厂里的事情还有我不知道的?” 他耸耸肥滚滚的双肩,一副不无得意的表情,而后又明知故问,“怎么,还没办成?” 我咬了咬嘴唇没吱声。乐融请客一周后,车间主任叫我到他办公室,问我想换 工种怎么不直接找他,要绕个弯去找别人。我看他色兮兮的,没听他说完就逃出去 了,这事也就没了下文。 张正富及时抛诱饵:“如果你愿意,这事我可以帮忙。” “你?”我没法相信,他不就是个饭馆小老板吗,江泉厂可是国有大企业。 “你不信?”他一副自信神情,“这样子,现在我说多了你会认为是吹牛,关 键是要办成才算数对不对?你就说一句话,愿不愿意让我给你办这事?” 我不敢说不愿意,万一他真能办成呢,想了想后问:“你有什么条件?”“看 你,把我想俗了不是?”张正富摇动他的肥脑袋,“我给你讲,我这人,只要看得 上哪个,别说帮个忙,就是让我把裤子脱给他穿都干!” 这话的本义也就是表示特别讲情义,但他一个大男人当面对我说什么“脱裤子”, 却不能不让我感到羞辱,我再次站起来要走。 他见我变脸变色的,有点摸不着头脑,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再也找不 到理由挽留,只好叫出他“嫂子”,替他送送客。“嫂子”一直把我送到楼下大门 外,热情得有些过分,大有已将我当做“弟媳”的味道,竟然问我是想做老板娘还 是做职业太太。我没有回答,却只是郁闷没敢生气,面对这个时尚靓丽和我一样年 轻的“嫂子”,竟没了生气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