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救护车开进师范学校的时候高红海企图逃跑。不过,显然没有成功。校卫队的 五个男同学一起冲刺,立即把高红海揪住了。高红海的挣扎极其剧烈。还伴随着怒 吼。但是高红海的一切相当徒劳,校卫队的男生立即就把他制伏了,把他摁在了地 上。身披白大褂的医生走了上来,十分利索地给了高红海一针。这一针的效果无比 地奇妙,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看到了这个生动有趣的画面,那些晶莹的液体很会做 工作,不声不响,硬是把高红海的工作慢慢做通了。高红海眼看着软了下去。肚子 还挺了几下,不过幅度越来越小,绝对是最后的挣扎。最后安稳了。而他的目光也 变得迟钝,视而不见的样子,像岸边上躺着的鱼。嘴巴无力地张着,流出了长长的 哈喇子。同学们坚信,从那一刻起,楚天永远也不可能是楚天了。他只能是高红海 了。 高红海被救护车拖走的当晚玉秧做了一回贼。真的偷了一回东西。晚上九点二 十八分,宿舍的灯就快要熄了,玉秧悄悄溜进了食堂。这个时间是玉秧精确推算过 的。早一点或晚一点都不行。她猫着腰,心脏紧张得就差跳出来了。但是,玉秧控 制住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男生放碗的架子面前。她前后左右看了几眼,又静下 心来听了一会儿,四周没有动静,终于打开了她的手电。她在找。一排又一排地找。 楚天的搪瓷饭碗到底被玉秧找到了。搪瓷饭碗上有三个酱红色的英语字母, “CH T”,那是“楚天”的汉语拼音的缩写。这三个字母玉秧已经烂熟于心了。她 都不知道偷看过多少遍了。现在,它就在玉秧的面前,从来没有这样近过。玉秧把 她的右手伸出去,拿出了楚天的不锈钢钢勺。玉秧把楚天的勺子装进了口袋,掐了 手电。掉头就跑。玉秧在快要出门的时刻撞到了饭桌上。是膝盖,碰上骨头了,钻 心地疼。可是玉秧不敢停留,火速撤出了现场。几乎在熄灯的同时冲进了女生的宿 舍楼。玉秧走进412 宿舍,一进门宿舍里的交谈就立刻停止了。玉秧没有用水,上 了床,放下了蚊帐。玉秧从口袋里掏出不锈钢钢勺,在黑暗中犹豫了一会儿,突然 放进了嘴里。 她的舌头体会到了不锈钢的冰凉,一直凉到身体隐秘的最深处,还有不锈钢的 硬,不锈钢光滑的弧度。玉秧的泪水立即涌出来了。热烫烫的。同时热烫烫的还有 玉秧的膝盖,那里的伤口一定在流血。玉秧把棉被一直裹到头顶,趴在了枕头上。 她在哽咽。她的哽咽带动了床架,床都一起晃动了。上床的孔招弟说:“玉秧,一 个人偷偷笑什么呢?说给我们听听噻。” 在工作之余,魏向东老师最热爱的事情当然还是和女教师们说笑。和女教师们 调笑,几乎成了魏向东的业余爱好了。谁也没有想到,魏向东的那张嘴还真的惹出 麻烦来了。所谓言多必失,真的是这样。化学组的女教师祁莲涓结婚两年了,从来 没有到魏向东这里领取过“工具”,可是,肚子到现在也没有能够挺起来。魏向东 到底荤惯了,这一天嘴一滑,居然拿祁老师开起了玩笑。祁老师蛮开朗的一个人, 这一天不行了,和魏向东翻了脸。开玩笑的时候其实也不是魏向东和祁老师两个人, 还有其他不少老师呢。说来说去魏向东便把话题引到“那上头”去了。魏向东笑着 说:“祁老师,该生一个了吧,你丈夫要是想偷懒,还有我呢。——我不帮你我帮 谁?”,要是换了别的女教师,早就和魏向东打成一团了,打完了,掐完了,还能 进一步加深友谊,增进团结。挺好的。可是祁老师不是这样。她的脸慢慢红了,却 更像是突然红了。紫涨紫涨的。显然是脸上没有挂得住。祁老师转身就走,临走之 前还丢下了一句话:“别不要脸了!你是什么东西!”几个老师的脸上都讪讪的, 魏向东的脸上也挂不住了,扯了几句淡,散了。祁老师的丈夫是一个干部子弟,留 校的,老实得厉害,像一支粉笔,你要是摁住他,他吱吱嘎嘎地也能冒出几个字, 你要是不碰他,他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这个化学实验室的试验员自己没本事,没 想到讨了个老婆倒是一把好刷子,不饶人。魏向东被强戗了一口,回到工会的办公 室,心里老大地不快。 魏向东在总值班室里点了一根烟,心里的疙瘩老是解不开。耳边不停地回响起 祁老师的那句话:“你是什么东西!”这句话没有什么。但是,在魏向东的这一头, 实在是伤了魏向东了。魏向东是“什么东西”,魏向东自己知道。他现在什么“东 西”都不是。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一个标标准准的第“三种人”。这么些年, 他早就不行了。只有他和他的妻子知道,彻底不行了。从临床上说,事态可以追溯 到1979年的夏季。1979年的夏季之前,魏向东在床上一直不错。那张床绝对是魏向 东的一言堂。动不动就要在床上“搞运动”。妻子的脸被他的运动搞得相当苦。他 说一声“喂”,他的老婆就必须在床上把自己的身体铺开来。三天两头的。魏向东 的老婆不求别的,只是希望他少喝点,希望他在酒后能够“轻点”。这个要求其实 并不过分。魏向东不理那一套。上床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 不能那样雅致,那样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上床是暴动。是一个人推翻并压 倒另一个人的暴动。魏向东的老婆对魏向东一肚子的气,只是不敢说罢了。“这种 事”怎么能说呢,说了还不是二百五么。苍天有眼哪,魏向东倒台了。倒了台的魏 向东换了一个人,而他的老婆似乎也换了一个人,她终于可以在床上勇敢地对着魏 向东说“不”了。别看“职务”这个东西是虚的,有时候,它又很实在。魏向东在 学校里的地位变了,在家里的地位慢慢也有了一些变化,相当微妙。反正他的老婆 有了重新做人的意思,有了翻身得解放的意思。眼见得就要爬到魏向东的头上了。 这种微妙的关系慢慢地又回到了床上。夫妻之间就是这样,许多事情都是先发 生在床上,最后又退回到床上。不幸的事情终于在1979年的那个夏天发生了。魏向 东在床上失败了一次,很少有的。这其实已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了。可是魏向东没 有往心里去。这一次的失败可以说开了一个极坏的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魏向 东裆里的东西“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一直到冬天,天都下雪了,魏向东才知道形势的严重。裆里的东西都已经小鸟依人 了。 从表面上看,魏向东这两年的生活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虽说不当官了,日 子还是好好的。骨子里却不是这样。尤其是到了床上,魏向东忧心忡忡。魏向东也 纳闷,不是说无官一身轻的么?到了他的头上,怎么就变成无官一身软的呢?全身 都是力气,怎么到了“那儿”就成了死角的呢?想不通。好在魏向东是经过风雨见 过世面的人,他在一个下雪的夜里终于和他的老婆摊牌了,“要不,还是离了吧?” 他的妻子表现得却格外刚烈,老婆说:“别以为我图的就是你的那个二两肉!”话 是往好处说的,其实更伤人。它包含了这样的一层意思:你的那个“二两肉”我早 就不指望了。早就受够了。 但是魏向东并没有表现出他的沮丧。一个人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垮。要 顶住。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他比以往更乐观,更开朗,反而比过去更喜欢和女教 师们说说笑笑的。专门挑床上的话说。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还行”,没出 什么问题。静下心来的时候魏向东自己也觉得累,其实没有这个必要。不这样别人 也不会知道什么,反正现在也不在外面搞了。当然,想摘、也搞不到了,想搞也搞 不成了。既然不搞了,谁会知道?不丢人。可是,魏向东管耨住自己的想法,却管 不住自己的嘴。就是喜欢在女教师的面前那样说。虽说什么也于不了了,说说总是 好的。 没想到还是惹了麻烦。这个小祁,怎么这么不懂得幽默的呢?下次得对她说说。 祁老师的丈夫在当天的晚上敲响了魏向东的家门。一进门就杀气腾腾,一双眼 像兔子的眼睛。都红了。一手一只菜刀。一只大,一只小。两只胳膊不停地哆嗦。 两片嘴唇也不停地哆嗦。魏向东一开门就知道是什么事了。魏向东一看见他那 副熊样心里头就好笑,跟我玩这一手,你他妈的还嫩。你小子居然跟我玩这一手! 算是找对了人了。魏向东笑笑,说:“小杜啊,同事之间串串门,还客气什么,带 东西来干什么嘛。来来来来来,坐。”一手搭在小杜的肩上,把小杜请进了屋子。 魏向东关上门,取下小杜手上的刀,放在茶几上,递烟,泡茶,坐下来/翘上二郎 腿,很亲切,开始说话了。魏向东的谈话是从“祁老师”的工作人手的,“总体上 说”,祁老师的工作还是很不错的,同志们的“反映”也很好,大家对她是尊重的, 爱护的。谈完了祁老师,魏向东顺便和小杜谈起了师范学校的发展规划,游泳馆, 还有风雨操场,都要建,而图书馆二楼的翻修工作下一个学期也要进行。一切都在 向好的方向发展。社会在进步嘛,是吧?我们也要进步。不进则退,这是一条真理。 任何时候都是这样。魏向东已经好几年不当领导了,但是,魏向东自己都觉得奇怪, 说来说去,他当领导的感觉又回来了。语气回来了,手势回来了,关键是,心态也 来了。全他妈的回来了。而小杜也毕恭毕敬的。魏向东的脑子有些恍惚,嘴上却越 发地清晰,利索,业务水平原来并没有丢,完全可以胜任处一级的领导工作。小杜 的火气一点一点消了,主要是气势上一点一点地架不住了,十分地配合,都开始点 头了。魏向东最后站起了身子,拽了拽上衣的前下摆,又拽了拽上衣的唐下摆。把 两把菜刀拿起来,用《人民日报》包好了,递到小杜的手上,关照说:气常来玩, 下次空着手来。没关系。“小杜还想说什么,被魏向东微笑着阻止住了,说:?有 空来玩。” 送走了小杜,魏向东一回头就看见了老婆的脸。那是一张愤怒的脸。因为冷笑, 几乎变形了。魏向东回过神来了,“处级”的感觉一下子又飞走了。魏向东一个人 点了点头,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魏向东说:“真的没什么事,下午和祁老 师开了个玩笑,真的没什么事。”老婆只是冷笑,说:“知道没什么事。我还不知 道么,你别的长奶没有,作风上肯定没问题。”这句话重了。魏陶东的脸当即青了。 “谈美华!”魏向东呵斥说。谈美华顺手把卧室的门关了,说:“改不了吃屎。” 魏向东很心痛。痛恨这个叫做“谈美华”的女人,痛恨这个家。但是魏向东毕 竟是魏向东,懂得并且能够化悲痛为力量,更加努力地投身到他的工作中去了。魏 向东特地为自己配置了一只加长的手电,特别重,特别亮。每天晚上九点三十分过 后,魏向东就要提上他的手电,在操场、操场看台后面的灌休丛、画室、琴房、实 验楼左侧的小树林、食堂、池塘的四周仔细侦察。一般来说,魏向东是不用打开他 的手电的,在漆黑的夜空下面,魏向东双目如炬,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逃出他的眼 睛。更关键的是,魏向东练就了特别敏锐的感觉,几乎成了本能。在更多的时候, 他不是依靠耳朵,不是依靠眼睛,而是依靠先验的预感,在毫无迹象的前提下,准 确无误地断定出哪一处黑暗的地方有人在接吻,哪一处黑暗的地方有人在抚摸。一 旦证实,魏向东手里的手电说亮就亮,一道光柱,一道探照灯一样雪亮的光柱,十 分有力地横在夜色的中间,像一只钉子,把可疑的东西立即钉在了地上。严格地说, 雪白的光线更像一个喇叭,一个罩子,把可疑的东西罩住了,漆黑的一团马上分开 了,露出了原型,一男一女慌乱不堪,在高压手电的底下纤毫毕现。 总体上说,以玉秧为代表的地下校卫队对魏向东的工作还是配合的。就整个师 范学校而言,谁和谁在偷偷地恋爱,谁和谁有了恋爱的迹象,魏向东大致上胸中有 数。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如人意的地方,那就是魏向东一直没有能够亲手抓住那些人 的“出格”行为。只要抓住了,那绝对不是杀一儆百的事,绝对不是杀鸡给猴看的 事,而是发现一个“办”一个,发现两个“办”一双。魏向东对“恋爱”一类的事 情特别地执拗,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不是恨了,而是别样 的爱。是深入骨髓的爱。魏向东就是要“抓”,就是要“办”,就是要把他们暴露 在“光天化日”的下面。 玉秧的工作还算努力,就是工作的质量不高。从她定期的情况汇报来看,不是 鸡毛,就是蒜皮。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这一点魏向东是不太满意的。可是,比较 下来,魏向东对玉秧反而更赏识一些。为什么呢?主要是玉秧的情报准确,没有太 多的水分。王玉秧从来不利用手中的职权谋私利,搞打击报复那一套。这样的态度 是好的,值得推广,需要总结。在这个问题上,地下校卫队的许多同学要糟糕得多。 比方说,82(1 )班的张涓涓,还有82(4 )班的李俊,他们的表现相当有问 题。 就说张涓涓吧,和淮关系不好就打谁的报告,大部分都还是假的。绝对是以权 谋私了。最让魏向东恼火的还是张涓涓的假报告,她揭发班里的同学谈恋爱的事, 报告里写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某某某和某某某“每天晚上都要躲到小树林里去。一 去就是十几分钟”。魏向东特地在小树林里守候了两次,结果扑了两次空。原来是 张涓涓和那位女同学发生了口角,为了报复人家,张涓涓就来了这一招。这怎么行? 魏向东专门把张涓涓找到了总值班室。张涓涓并不认错,还犟,坚持她反映的情况 是“真实”的。魏老师扑空,是魏老师“不巧”,没赶上。魏向东第一次对地下校 卫队的队员发了脾气,差一点就给了她一耳光。张涓涓眼眶红红的,掉了几滴眼泪。 她还委屈了还? 比较下来,王玉秧这孩子不错。本分还是次要的,魏向东发现,王玉秧其实有 非常好玩的一面,非常可爱的一面。魏向东一直以为王玉秧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榆 木疙瘩,其实不是,调皮起来也蛮厉害。挺活泼,特别能疯。只是胆子小一些罢了。 魏向东第一次发现玉秧的顽皮是在图书馆的后面,是一个傍晚。玉秧正在逗弄 高老师家的哈巴狗。哈巴狗毛茸茸的,肉乎乎的,腿很短,又不能跳。可是玉秧有 玉秧的办法,她把自己的指头伸到哈巴狗的嘴里,一拎,又一拎,自己还一蹦多高, 又一蹦多高。哈巴狗显然被玉秧调动起来了,为了咬到玉秧的指头,它的前腿腾空 了,站了起来,样子可憨了,像一个稚拙的乖孩子。而哈巴狗的舌头舔到玉秧指尖 的时候,玉秧都要尖叫一声,极其地夸张,极其地振奋。旁若无人。事实上,旁边 也的确没有人。玉秧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哈巴狗也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谁也不觉得 单调。 玉秧和这条狗一定玩了很长的时间了,她的冬衣都脱了,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线 衣。 线衣小了,裹在玉秧的身上,看上去很紧绷。这一来显露出来的反而不是衣服 的小,而是玉秧的丰满,玉秧的健康,玉秧的活力。别看玉秧的个头不大,发育得 却特别好,胸脯上的那两块鼓在那儿,还一抖一抖的。又俏皮,又听话,愣头愣脑 的样子,不知好歹的样子。而玉秧额前的刘海也被汗水打湿了,贴在了脑门子上。 这就是说,玉秧脑门上子的弧线也充分显示出来了,很饱满,很光亮,弯弯的,像 半个月亮。 魏向东无声地走到玉秧的身后,背了手,眯起眼睛,十分慈祥地望着玉秧。是 一种亲切的关注。玉秧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还在拎,还在蹦,还在叫。玉秧的胆子 终于大了,她居然把她的手指放到哈巴狗的嘴里去了。魏向东看在眼里,突然说: “小心咬着。”玉秧其实是被魏向东吓着了,一个激灵,抽出手,手指头反而被哈 巴狗的牙齿刮了。出血了。玉秧顾不得伤口,转过身,做出立正的姿势。老老实实 地站在魏向东的面前,脸膛红红的,很局促,很紧张,眼珠子却格外地亮,都不知 道往哪里放。魏向东责怪说:“你看看你。”口气里头其实是疼爱了。上来抓住玉 秧的手,看了看,往医务室的方向去。哈巴狗显然不想放弃玉秧,一路小碎步,线 团一样跟了上来。魏向东回头便给了哈巴狗一脚,哈巴狗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在 空中还转体了360 度,这才落地了。尖叫了几声,扭动着腰和屁股,走了。魏向东 在医务室里夹起了酒精药棉,对玉秧说:“忍着点,会疼的。”玉秧望着魏向东, 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由着他了。魏向东的嘴里不停地抽冷气,就好像每一下不是疼 在玉秧的身上,而是疼到了魏向东的心坎上,疼在魏向东的嘴里。处理好玉秧的伤 口,魏向东朝着窗外瞄了一眼,突然伸出手来,对着玉秧的屁股就是一巴掌,很重。 嘴里说:“听话,下次别再和狗玩了。”魏向东自语说:“真是个呆丫头了。”听 他的口气,已经是玉秧的父亲了,至少也是一个叔叔,还是亲的。都像是王家庄的 人了。魏向东的这两句话给了玉秧十分深刻的印象,心头由不得就是一阵感动。 “听话,下次别再和狗玩了。”“真是个呆丫头。” 临近寒假,“呆丫头”居然出了大事了。怀孕了。玉秧还蒙在鼓里呢,一点都 不知道。要不是魏向东把玉秧喊到校卫队的值班室,亲口告诉了玉秧,玉秧八辈子 也无从知晓。一走进值班室的大门玉秧就感到不对了。最近的一段时间,魏向东对 待玉秧的神情一直非常和蔼,从来没有板过面孔。他的鱼尾纹在遇上玉秧之后特别 像光芒,晒得玉秧暖洋洋的。但是,魏老师的脸说拉就拉下了,表情分外地严峻。 魏老师正坐在椅子上,用下巴示意玉秧把门关上,再用下巴示意玉秧“坐”。 玉秧只能坐下来,内心充满了忐忑。好在玉秧知道魏老师喜欢自己,并不害怕。玉 秧以为忘记了汇报什么要紧的事了,小心地说:“学校里出什么事了吧?”魏向东 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说:“是你出事了。”玉秧愣头愣脑地说:“我没有,我 好好的。”魏向东一把拍在了桌子上,同时拍下来的还有一封信。魏向东说:“有 同学揭发你,说你谈恋爱怀孕了。”玉秧张着嘴,傻了半天才把魏老师的话听明白 了,一明白就差一点背过气去。玉秧说:“谁说的?”魏向东平静地说:“我要查。” 谈话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僵局。学校里的高音喇叭正在播放李谷一演唱的《边疆 的泉水清又纯》,声音很远,又很近。李谷一用的是“气声”,听上去有点像叹息, 又有点像哮喘。因为抒情,所以筋疲力尽。李谷一的演唱使得值班室里气氛异常了。 歌声反而更渺茫、更清晰了。魏向东说:“我们可以到医院去,或者我亲自来。” 玉秧低下头,脑袋里却飞一般地快。想来想去还是让魏老师检查比较好。魏老 师对自己不错,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玉秧小心地放下窗帘,十分勇敢地走到了 魏向东的跟前。魏老师坐在椅子上,身子已经侧过来了,两条大腿叉得很开,像一 个港湾,在那里等。不过事到临头玉秧还是犹豫了,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裤带子, 手上做不出。魏向东老师倒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和玉秧商量说:“要不, 我们还是到医院去。”听了这话玉秧反而坚决了。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真金不 怕火炼,身正不怕影斜,查就查。玉秧她解开了裤子,把裤带子绕在了脖子上,站 在了魏老师的两腿的中间。魏向东把手摁在了王玉秧的腹部,很缓慢地抚摸。玉秧 感觉出来了,魏老师的手遵循的是科学的方法和实事求是的精神。玉秧对自己有把 握,什么也不怕。抒情,所以筋疲力尽。李谷一的演唱使得值班室里气氛异常了。 歌声反而更渺茫、更清晰了。魏向东说:“我们可以到医院去,或者我亲自来。” 玉秧低下头,脑袋里却飞一般地快。想来想去还是让魏老师检查比较好。魏老师对 自己不错,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玉秧小心地放下窗帘,十分勇敢地走到了魏向 东的跟前。魏老师坐在椅子上,身子已经侧过来了,两条大腿叉得很开,像一个港 湾,在那里等。不过事到临头玉秧还是犹豫了,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裤带子,手上 做不出。魏向东老师倒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和玉秧商量说:“要不,我们 还是到医院去。”听了这话玉秧反而坚决了。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真金不怕火 炼,身正不怕影斜,查就查。玉秧她解开了裤子,把裤带子绕在了脖子上,站在了 魏老师的两腿的中间。魏向东把手摁在了王玉秧的腹部,很缓慢地抚摸。玉秧感觉 出来了,魏老师的手遵循的是科学的方法和实事求是的精神。玉秧对自己有把握, 什么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