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刚开始谁也没在意老鼠的异常出现。 村长爹蹲在死狗旁叫了…声“狗”的同时,他的儿媳妇,也就是村长的女人去 柴房抱草,手指突然触到毛茸茸肉乎乎的一团,她跳起来,甩着手妈呀,天哪,连 连惊叫几声。 村长从窗口探出头,说怎么着,捡了元宝吗?真捡了元宝你可别大声嚷呀。村 长继续逗着女人:财宝不露白,露白就招贼呀。 女人浑身的囊膪哆嗦打颤,但却没能抖落满头沾的草屑,水呛般解释,老鼠, 老鼠,我的天哪,大老鼠…… 村长呵了一声,感到惊奇,连带上半身都探出了窗外——你能逮得着老鼠?! 你真能逮得着老鼠?还大老鼠?呵,你长能耐了,真的是不简单呀。 不,不是,不是俺逮着的,是碰,碰上了……死老鼠…… 村长一下笑了,女人很少能逗得村长如此开心。村长笑得头在窗子上撞出咚咚 的响。呔——瞎猫碰上了死老鼠呀。 惊惶未定的女人听了这话也只能笑了。 几个顽童正在胡同口追逐老鼠,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今儿个老鼠突然大量地涌现, 这给了他们无穷的乐趣。以前他们当然见过老鼠,无数次见过,但以往见过的老鼠 都是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只能惹得他们气恼,今儿个这些老鼠好像一下子全变成了 老太婆——摇晃摇晃跑不动了。孩子们轻而易举便用石头、木棍猎获了它们,有大 胆的甚至用手提溜着挣扎的老鼠作践玩耍。昔日骄傲狂嚣的老鼠们没料想,会落到 束手就擒遭儿戏这步田地,怎奈腹中如刀搅斧剁,眼前天晕地旋,全没了往日的敏 捷骄狂,只能任顽童宰割了。 ——再精明的老鼠也毕竟是老鼠,它们想不到比往日更香甜的食品会致它们于 死地。 一个孩子想出了更精彩的玩法——点天灯!一呼百应,点天灯,点天灯……老 鼠柔软的皮毛涂洒煤油点着火,皑皑的雪地上会出现几条奔突的火龙,那将是何等 激动人心的场面呀。这是他们人生第一次生擒老鼠,不玩出点花样岂肯罢休。一个 比较有头脑的孩子提醒:要到村边的场院去点天灯,在村里别惹出火灾。这孩子说 着掏出了一支香烟叼在嘴上,又叭地用打火机点着,比大人还有派地抽起来。其他 的孩子只能听他指挥了。 村长爹那声叫,让菊花的婆婆马翠花发现自家的老黄狗直挺挺躺在那里。她实 在想不通,看家护院的老黄狗怎么就会服服帖帖地躺在村长爹的身边。她想过去踢 老黄狗一脚,让它认清面前这个歹人,最好能跳起来狠狠地咬他—口。马翠花恼怒 地奔向前,却发现老黄狗已没了气息,待确认老黄狗已经毙命,如同亲人被谋害, 她呼天号地呜呀呀叫着扑向村长爹,咬定村长爹即是凶手——你个老东西!是你这 老不死的害了俺的老黄狗! 其实马翠花并不比村长爹小多少,看上去甚至还要老些,但她却硬要这么骂。 村长爹没料到这疯婆子会突然发动进攻,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搡倒在地。当他挣扎着 爬起时,灰暗的脸面上已经落下了鲜艳的几道血痕。两人你来我往地厮打着,村长 爹还要抽空辩解:你疯了,真的疯了!我怎么会害你的狗?! 马翠花嗥叫着:不是你会是哪个?俺可怜的老黄狗啊,你死得冤哪……不是你 又能是哪个?俺跟你拼了…… 村长爹浑身是嘴分辩:我怎么会害老黄狗?我也是刚刚发现它不行了,我舍不 得还来不及……一边分辩,一边招架,村长爹不占上风,吃了点亏。 几只正在觅食的鸡惊得扑楞楞跳开,可鸡们实在不想离开院门前这片空地,别 处有雪覆盖着,自然觅不到果腹的食物,空地虽也没什么可吃的,但起码可刨得沙 粒果腹。鸡们没走远,看这对老人只是做着撕扯推搡的游戏,并无大的威胁,便又 复聚回来,对两个老人的争斗不闻不问了。因祸得福,老人的折腾的脚步开垦出一 片新土,为鸡们觅食创造了新的希望。鸡们咯咯地叫起来。 两个老人的撕扯推搡自觉地暂告一段落,毕竟是老人,双方已经气喘吁吁了。 打斗虽止,但马翠花的,隋绪反而激昂起来,转向对村长爹有理有据铿锵地批驳控 诉:你舍不得它死?你会舍不得我的老黄狗死?统村唯你巴不得它快死!俺心里跟 明镜一样——你等不得了,就下了毒手——你不害它哪个会害它?你说还有哪个害 我的老黄狗子你不下毒手它能猛丁死了?一你怕爬墙头遭它咬!你才对它下了毒手! 你个挨千刀的呀,你吃了人肉又要吃狗肉…… 新仇旧恨又汇成了一首动人的泣诉歌谣: 扒灰的老不死呀, 爬墙头的老不死呀。 屈死的老黄狗你睁开眼呀, 拖了这老不死的祸害一朝去呀。 老黄狗直直地躺着,它不会想到它的死能激起主人如此的悲愤,惹出如此麻烦。 ——血口喷人!老黄狗咬过我吗?压根儿没咬过——我爬墙头你听它冲我咬了? 你当老黄狗跟你—样吗?它没咬我,还亲热地舔我哩,我能害这样的狗吗……情急 之中顾此失彼,村长爹对“爬墙头”直言不讳了。也是迫不得已,既然疯婆子马翠 花此时揪着狗的死亡胡搅蛮缠拼死拼活,那只有先摆脱死狗的干系了。 村长爹的话让马翠花激腾的脑海骤然一顿,嗥叫暂停,心下思想:的确没听见 老黄狗冲这“爬墙头的”厮咬呀?也许是老黄狗老得耳背眼花了吧。毕竟是自己养 了多年的狗,狗不嫌家贫,难道狗也会吃里爬外吗?——儿媳不是自己的儿媳吗? 她不是也没冲“爬墙头”的厮咬吗?马翠花浑身打了个寒战,仇恨、恼怒反而成倍 增加了。 即使狗的死亡真的与这“爬墙头的”毫不相干,马翠花也难以停止号啕和泣诉, 她太需要进行—场号啕和泣诉了。祸害呀,你个老不死的呀,你吃了人肉又要吃狗 肉。我的老黄狗呀,你睁开眼,拖了这老不死的祸害—朝去呀…… 远处,有几个好事者闻听这里独特的热闹,袖了手颠颠跑过来,老人争吵比年 轻人打架更有看头。小跑颠来的几个人口中甚至哼出了歌:老来少,老来俏,风流 仗打起来更热闹。 ——来人了。村长爹叫了一声。 马翠花虽情绪激昂,但并没糊涂,她清醒地意识到,让别人知晓了这个中的底 细只能是有害无益,但要立即刹住泣嗥也是不可能的。汹涌的泣嗥滚滚如流,不可 阻挡,只能让号啕的内容发生模糊的变化了:挨千刀呀俺的狗,挨千刀呀俺的狗… … 看热闹的赶到跟前纳了闷儿,弄不清马翠花这是在骂哪个:自家的狗躺在地上 死去,而主人竟还恶毒地诅咒它“挨千刀”。老远听着只言片语还有点滋味,咋到 了跟前倒把人弄糊涂了? 这时候,有两个女人几乎同时从不同的胡同口出现,嘤嘤泣诉似空中零星的雪 花飘浮,渐渐看得见两人的怀中都抱着什么:俺的心肝宝贝呀…… 你让俺揪心扯肝呀…… 两个女人悲泣的内容如出一辙,似乎都被什么伤了心肝。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两个女人各自怀抱的同是猫,死去的猫。 如此同时,那几个孩子“点天灯”的游戏在不远处的场院开始了:几只被点着 的老鼠拼命“鼠蹿”,向生命的终点冲刺,几条蜿蜒的火龙稍纵即逝,却激起了孩 子们经久不息的一片欢腾。烧焦的老鼠发出了强烈刺鼻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村落。 不少人被呛得连咳不止,村落顿时乌烟瘴气。 两个怀抱死猫的女人走到了一起,两只同样遭遇的猫相遇之后,不仅让各自的 主人停止了啜泣,且减轻了主人的哀痛,转而追悼各自猫的生平功绩,追悼猫的不 幸。 俺这只猫可是好猫呀,它可管事了,自从有了它,俺家就不见了老鼠呀。俺家 大囤小缸的粮食一粒也没少呀,想不到到头来倒被老鼠给祸害了。 俺的猫比孩子还懂事,拉屎撒尿从来就知道自己找茅厕,拉完尿完还知道扒土 掩盖呀。俺也是没想到呀,它就这么遭了难哪,世上还找得到这样的好猫吗? 两个怀抱死猫为死猫送殡的女人追悼着各自猫的生平功绩,走到菊花的门前了。 两只死猫,一条死狗在菊花的门前相遇了。 ———老鼠呀,是老鼠呀!是药死的老鼠又药死了狗和猫!村长爹看一看两个 女人怀抱的死猫,再看一看面前的死狗,一下子找到了祸根,他向那俩女人作出了 解释,当然也是对马翠花的解释。村长爹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他多么庆幸制造祸 殃的老鼠呀,他禁不住无比亲切十分感激地叫了一声“老鼠呀”。老鼠等了七十多 年,终于听到了一声感激。 遭了殃的老鼠救了村长爹。 两个女人发现了死狗,失猫的哀痛一下子被医好了大半——狗比猫大。她们冲 泣嗥的马翠花说,三婆,你还不晓得哇?二爷说的是呀——老鼠!都怨那该死的老 鼠,怨那该死的老鼠药!老鼠吃了药被药死了,咱的猫和狗吃了药死的老鼠也跟着 遭了殃。 看来她们说的是事实了,可马翠花实在不愿接受是药死的老鼠导致狗的死亡这 一现实,她呜哇叫了一声:俺家没下老鼠药呀,哪家的死老鼠让俺的狗平白无故遭 了殃呀…… 村长爹终于得以喘息,他摸了一下脸面,伸展一下肢体——奇怪,浑身竟簌簌 流淌着遭袭击前没有的轻松、舒坦,他禁不住又叫了一声,老鼠呀…… 怀抱死猫的女人觉得应该与马翠花同仇敌忾,异口同声说,三婆呀,俺家里有 猫用得着下老鼠药吗?他们家有没有老鼠咱不管,可他不能让咱的猫、狗也跟着遭 殃,你说是不? 狗的死因看来难栽在“爬墙头”者身上了,但马翠花胸中积淤的仇恨如刚破了 头的脓疮,必须找个出处发泄了——你们的猫吃耗子应当,猫天生就是拿耗子的嘛, 拿耗子是猫的营生,死老鼠也是老鼠。俺的狗是拿耗子的嘛?凭什么让俺的狗也跟 着遭殃?! 两个女人一时无言以对,没料到马翠花会冲她们发出这无从回答的逼问,本来 死狗让她们失猫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慰藉,没料到也会让她们付出莫名其妙的代价。 现在她们只能后悔不该来凑这份死狗的热闹了。 两个女人只想,陕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几年,村子越来越严重地陷入了鼠患之灾。老鼠不舍昼夜横行霸道,作恶多 端,不仅食用而且糟贱了无数的粮食,它们将大宗的粮食盗到巢穴之中任其腐烂, 并以咀嚼粮食磨炼牙齿,在粮仓里临时做窝,在粮囤面缸里屎尿,等等,等等。疯 狂的老鼠们甚至多次聚众向养尊处优的猫发动进攻,可怜的猫在老鼠们凌厉的攻势 下,竟荒唐地上演了一幕幕抱头鼠窜的荒诞闹剧。有一个不到三个月的婴儿,放在 炕上无人照看时,活活被老鼠咬掉了两只耳朵。集市上充斥的那些假鼠药只能激起 老鼠变本加厉的报复,而且种群在迅速扩大。这么说吧,甚嚣尘上的老鼠无恶不作, 只差明目张胆向人发动大规模袭击了。然而这一次老鼠们遭难了,称得上是—场 “鼠殃”——一些老鼠在深暗的洞穴默默死去,另一些则横尸屋堂、院落、街巷。 而一些半死不活的则挺身屋内、院落,大胆地与谋害其性命的主人对峙,龇牙咧嘴 吱吱怪叫,奄奄一息的生命爆发出最后的恐怖,不少主人惊叫着抱头鼠窜,他们在 街头巷尾发出了惊骇的大呼小叫,一时间整个村落人心惶惶。 老鼠们遭了祸殃,其遗体又让它们的天敌同样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少猫狗 都为其殉了葬,甚至引发了世代的老邻居间反月……村落陷入纷纷扬扬的鼠殃引发 的争斗之中。 成群的老鼠活着让村人憎恶不已,成堆的老鼠死去同样闹得村子鸡犬不宁。 没人理会,高家庄九十岁的老寿星“大茶壶”出现了,他拄着手杖战兢兢地围 着村子转了一圈,见了谁也不言语,只是不时将手中的拐杖戳向天穹。最后,他孤 独地站立在一堆被扫地出门的死鼠旁,手中的拐杖不停地在雪堆上戳出一个个深坑, 口中念念有词:惩罚啊,惩罚,主的惩罚。高家庄呀……那意味似乎不单是指面前 的死鼠。 这时候,马翠花四十多岁的大儿子锁锁出场了——院门吱嘎推开,锁锁先将硕 大的脑袋探出来,随后才将臃肿的身子挪到门外。锁锁对门前吵闹的老妈、村长爹 及那两个怀抱死猫的女人视而不见,当发现老黄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锁锁一下子 来了兴致,晃着一身肥肉奔到了老妈身边,眼珠瞪得鸡蛋样大:呀,呀,狗,狗怎 么不动了?这就算是死了?它就这么死了么? 锁锁有些憨傻,至今仍是光棍—条。 马翠花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刚才自己与村长爹打斗时咋就不见儿子的影?这无 用的东西哟,哪怕他木桩样挺在身边也好,也算了我家中有人。我马翠花哪辈子伤 了天,老天爷让我养下这么个傻儿子呀。但儿子此时表现出的是少有的正常神态, 马翠花还是感到了少有的满意。锁锁,咱的大黄狗被药死了,活活被药死了呀。 待确认狗已死去,锁锁颠着浑身肥膘一下子跳了起来,拍着巴掌大叫:死了好, 死了好,烀了吃肉,烀了吃肉…… 两个怀抱死猫的女人忍不住笑了,傻锁锁给她们送来了作弄一下马翠花的机会 :锁叔呀,这大黄狗白白扔了着实可惜,你看它多肥实呀,能烀一大锅肉,够你吃 个十天半月的。狗肉可是好东西,可你敢烀了它吃肉吗了锁锁认为他识破了这两个 女人的伎俩:你不是说狗肉是好东西吗?你家的狗肉不好吃吗?你是馋俺家的狗肉, 想让俺扔了你再偷着拾回家烀了。哼,俺烀了也不给你吃。 两个女人忍住笑:锁叔呀,这老鼠药巴豆得很,叫“药三辈”:老鼠吃了没命,, 狗吃了老鼠没命,人吃了狗也没——锁锁又二次跳起,口角淌着涎水冲那两个女人 叫嚷:狗是俺的,狗是俺的。为了证实自己说法的正确,他又回过头来对马翠花说, 妈,狗是咱的吧?她们要讹咱的狗——狗死了就不是俺的了?要不是俺的狗,俺天 天用胯裆夹它的头,它会不咬俺的蛋子吗? 锁锁无以反驳的理由惹得两个女人忍俊不禁,咬着舌头笑弯了腰,锁锁毕竟是 长辈,何况马翠花和村长爹还在面前。真难为她们了,她们不好大张旗鼓地笑,长 辈在晚辈媳妇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又让人不能不笑。 锁锁也笑了,痴痴地笑了。他笑的内容是别人难以知晓的——两个女人哆嗦着 笑,胸前的四只奶子便如老鼠样蹦跳着,把锁锁逗笑了。他指着两个女人蹦跳的四 只奶子叫着:你们一人胸前跑上了两只老鼠,一人胸前跑了两只大老鼠,老鼠跑到 怀里了,越笑老鼠越跳,你们还笑。 两个女人只好弯下腰来笑了。 马翠花甚至也忍不住笑了,只是眼角同时止不住淌出了酸泪,对一个憨儿子又 能怎么样呢?难道指望这样的儿子为其撑立门庭不受外人欺辱么?指望他会说出什 么得体的话来吗?她的心中百感交集,只能再叫一声,俺可怜的狗呀。 其实锁锁早就听到了门外热闹的厮打争吵,也辨清了是老妈在泣嗥。本来也想 出来凑一凑热闹,只是不想放过眼前更难得的热闹:弟媳菊花倚在屋门上,全部精 神都凝聚到院门外热闹的争吵上。锁锁冲弟媳笑了笑,弟媳没有理会,锁锁便靠近 了些,弟媳仍没有挪开。锁锁大喜过望得寸进尺,伸手在弟媳浑圆的腚上深深地摸 了一把——弟媳的腚原来是个火炉,烫得锁锁哆嗦打战,而弟媳却似没什么感觉, 仍全神贯注捕捉院门外的热闹。 锁锁当然不晓得,相对院门外的恐惧,他制造的恐惧算不得什么,弟媳暂无暇 理会。 以往可难得如此便宜,别说是摸一把,哪怕锁锁嬉笑着靠近,菊花也会惊弓之 鸟样一下子跳开。今日,菊花这绝无仅有的老实状态给了锁锁一个难得的错误信息 :今天可以在弟媳身上为所欲为了,但一时倒又让锁锁慌了手脚没了主张。他突然 又觉得少了点什么——老妈不在旁边。以往这时候老妈的巴掌一准儿会扇过来,那 样锁锁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会不情愿地离开。此时没了老妈的巴掌,弟媳也不跳 开,他反倒手足无措没了主张,不知再往下该如何操作。后来,身体的某一部分暗 暗膨胀挺起,倏地给了硕大的、不知所措的脑袋以主张,他竟一下子抱住了弟媳— —弄你弄你…… 菊花终于从门外的惊惧中缓过神来,不得不对付身边的惊惧了,她扭动着身子, 呼地一把,猛地将锁锁推开。 锁锁差点跌翻,一下子愣了,不是因为弟媳推得太猛,而是这一刻获得的知识 一下子把他灌懵了;弟媳的身子咋就这么软?难道她身上会没长骨头?弟媳身上怎 么有一股花香?难道她是从花里钻出来的?这些问题锁锁实在一时解不开,没想到 这一抱竟抱出了一连串问题,弄得他心跳不已,但这实在是些很让人兴奋的问题。 沉浸在如此的热闹里,锁锁自然不会把院门外的热闹当回事。的确,门里的热 闹比门外的热闹不知要热闹多少倍了,锁锁实在顾不上去理会门外发生了什么,老 妈愿嗥只管嗥好了。 锁锁坚持要把死狗“烀了吃肉”,谁劝也不行。这场面让所有的人都有些下不 来台了,后来还是村长爹连哄带劝把锁锁拖回了家门。村长爹说锁锁咱回家,回家, 外面天冷。锁锁说俺不怕冷,你要给俺狗肉吃俺就跟你回家。村长爹说放心,今晚 我保准让你吃上狗肉。锁锁朝那两个女人呸了一口,说还是二爷好,俺要跟二爷吃 狗肉。二爷,你弄的狗肉可不能给她们一丁点,味也不让她俩闻,馋死她俩。 看着锁锁乖乖跟着“二爷”进了家门,马翠花无可奈何得心痛,她又回过头看 了看地上已经僵硬的老黄狗,心中不由得跳了一下——也许让锁锁将这老黄狗“烀 了吃肉”,成为药力能关照的最后一辈,自己就会轻松了,死了也能闭上眼,也许 会一了百了——她的心又哆嗦了一下。 村长终于弄清了老婆何以“瞎猫碰上了死老鼠”——一些因鼠殃而前来打官司 的村人挤满了村长的院落。 村长说,呔,这还用得着争吵?没的问题,找那卖老鼠药的马三拐子好了。又 冲几个下了老鼠药的人说,呔,你们也太胆肥了,这“药三辈”也敢下?好在只祸 殃了几只猫狗,要真惹出人畜伤亡的祸殃,那可就不是我能断得了的官司了。上面 三令五申,严禁用这剧毒“毒鼠强”,要真出了大事,你们哪个也脱不了干系。 下药的人禁不住有点慌,怕村长定案真让他们担责任,个个脸上堆满了无辜、 冤枉:村长,咱哪知马三拐子这回的老鼠药会这般巴豆,能“药三辈”?村长,你 也不是不知道,这几年咱村上的老鼠嚣狂得要吃人了。村长,你也不是不知道,马 三拐子的老鼠药有几回是真的?以往他卖的老鼠药老鼠越吃越肥壮,当炒面吃也药 不倒人。 村长突然吼了一声:那你这回咋不把它当炒面吃?! 村长的女人正在喂猪,似乎猪正在嚼食她的心肝,手中的猪食勺子照着欢食的 猪脑壳咣唧就是狠狠地一击——冤枉大于疼痛,猪哼哼唧唧在圈内打着转叫个不停 ——老老实实吃食,日夜为主人长肉上膘,招谁惹谁了?凭什么挨这不明不白的一 勺子? 猪当然不会明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 喋喋不休的村人一时懵了,片刻才醒到祸自口出,刚才只顾—个劲表白开脱, 咋就忘了守着光头不说秃子的忌讳——村长也曾遭了鼠药之害。 村人醒悟的不错,村长正是因这而犯恼,只不过村人只知其表不知其里,恐怕 永远也窥不透村长犯恼的实质。一身肥膘的村长女人似乎是窥探到了一部分,不然 她不会舍得狠击肥猪的脑壳。在家中也许唯这头肥猪与她最亲近贴心了,一些不便 对旁人讲的烦恼时常会对着这头猪倾诉:猪啊,他是不是巴不得我早一天死?…… 猪听不懂倒无所谓,起码有一点大可放心,猪不会将她的心迹泄露出去。 女人对村长几年来渐渐“把自家地荒了”的懒惰有了察觉,且慢慢寻到了病因, 他“莳弄别人的地”倒是不惜披星戴月。女人终于做出了强烈的反应,将一大包老 鼠药服下了。既然自己的地已荒了,那索性荒死算了。 村长正在与人玩麻将,有人火火地赶来,趴在村长的耳边报了告。村长呜哇一 声推倒“长城”拔腿便跑,跑出去不多远,村长的头脑突然发出了紧急刹车的命令, 虽然两条腿还习惯使然继续前行。 ——村长十分想服从刹车的命令,但一时又苦于找不到服从的上佳理由——一 块雪中送炭翘起的石头突然出现在面前。 ——村长伸出脚,狠狠地将那石头绊了一下,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爬不起来了。 与村长一同奔跑的人慌了,只好回过头来先抢救村长了。 躺在地上的村长极目长天,遐想那云团背后的天穹该会是何等的美妙啊。他甚 至将一块石头抓握在手中。 事后村人议论说,从没看见村长着那么大的急,摔倒爬不起来了,急得他抓起 一块石头要打天哩。女人们则以此为榜样教训自己的男人:人家当村长的拿着女人 都那样上心,你还敢待俺…… 女人还是被送进了医院,遗憾的是那老鼠药是假的,她没死成。深受假药之害 的村长也只能暗自叫苦了。上级提倡“打假”的确是头等大事,刻不容缓;假货着 实害人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