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夏晓波猜想孙东肯定也跟徐莉有那种关系,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还是说服了 自己,毕竟不能给她什么承诺。人家和他好还不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更主要是 自己正帮着田力洗刷罪名,尽管这事与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从中看出了她心地 善良,令人敬佩。所以这些天,他天天往她家跑,除了那点儿床上的事儿,更多谈 论的都是如何利用保卫科小张,把田主任的事儿彻底查清。 徐莉此时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她不时接到夏晓波的情报,又不时向他发出指 令。可有一个意外,让她和所有人一样瞠目结舌!那天,夏晓波从班上直接来到她 的家,临走忘把电工挎的工具袋带走了,第二天干活时他才发现工具袋不见了,就 给徐莉打个电话,问是不是落她家了?徐莉说工具袋是落在这儿了,好像怕他去似 的,赶忙说下午就给他捎过去,夏晓波心里又像堵了一块抹布似的,油乎乎的挺腻 歪…… 下午夏晓波接到徐莉的电话,让他十分钟后到厂大门取工具包。刚走出厂房, 孙东就从收发室迎出来,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走到他的身边,压低了声音:“怎 么样,老兄,‘波莉’的波真的很大很性感吧?” 徐莉因为乳房高耸,又因名字中有个莉字,被厂里个别的男同胞暧昧地称呼为 “波莉”!夏晓波毫无准备,冷丁被问得语无伦次:“你,你说啥玩意儿呢……” “害羞了咋的?都是过来人了,那算个多大的事儿啊!再说了,‘波莉’人真 不错,叫个男人都有想法儿……” “孙东,你到底啥意思啊?她波大波小管我个屁事儿,你想知道自己摸去呗, 大下午的,跟我说这些臭氧层子的事儿干啥玩意儿!” 孙东奸诈地笑了笑:“真没想到啊,你还是个人才呀!连偷鸡摸狗都有两下子 ……” 夏晓波心里不光堵得难受,更是觉得万分别扭,他有些急了:“你想干啥你说 个明白……” “还不明白?看看这个……”孙东拉开上衣,露出腰间斜挎的电工工具袋。 夏晓波一见,吃了一惊,那皮制的脏了巴叽的工具袋正是自己的!徐莉呀,徐 莉!你怎么让这个混蛋给我捎回来呀!他一时哑口无言,孙东撇了撇嘴:“徐莉咋 会看上你呢,要啥没啥,就他妈会扒个女澡堂子……” 夏晓波的心头怒火,一下儿就蹿出了天灵盖,再也压制不住了,他气得直哆嗦, 仿佛拿出两只别人的手,抓住了孙东的衣领子。这下可惹恼了孙东,他伸出手,非 常麻利就把夏晓波的手腕给反掰过来,随后又踹了一脚。夏晓波像一截枯树,一声 不响硬邦邦地躺在了地上,孙东从电工工具袋里摸出一把螺丝刀,往袖口上蹭了蹭, 这时已经围上来好几个人,有个小青年笑着说:“就他那堆儿干巴骨头,一螺丝刀 下去,保证捅不出血来!” 另一个马上接过话茬儿:“不但捅不出血来,弄不好,还能抠出个零件!” “是不是原装的啊?” “那可就难说了……” 孙东边挽着袖子,边说:“听到没有?大家都要卸你的零件,你小子算是彻底 报废了……” 人群中还有个车间主任,他喊了一嗓子:“东子,你小子别犯傻!快把螺丝刀 给我扔了……”孙东闻听此话愣了愣,就在这时,一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夏晓波, 伸手就把那块儿离自己很近的半截砖头抓到手,腾地跃起来,举着砖头照孙东的脑 袋就砸了下去。 只听孙东“嗷”的叫了一声,手中的螺丝刀就掉在了地上。他捂着脑袋,鲜血 顺着手指缝里流了出来。众人惊讶地围上来,那个小青年也不笑了,直喊:“快去 保健站包扎!” 车间主任掏出手机就打,孙东被众人搀扶去了保健站。转眼间薛科长从楼上下 来了,他沉着大黑脸,仔细打量着夏晓波,好像在检查他被打折了几条胳膊几条腿。 “孙东怎么样了?”瞅着夏晓波他问孙东。 车间主任告诉他去包扎了,估计没什么大事!他就把脸上的紧张放松下来,对 夏晓波闪烁了一下小眼睛:“都多大了,咋还像孩子一样胡闹呢?跟我上楼去……” 没散去的人群中,还有人问:到底咋回事呀! 刚到二楼,薛科长停下了脚步,对夏晓波说:“你咋惹乎他了?”见他没吱声, 又说:“我先跟你谈,反正都是和你们分别谈!” 夏晓波满腔愤恨,低头拖着瘦长的身影往楼上费力地挪。薛科长把他带到一间 没有门牌号的房间,让他坐等一会儿,转身就带上门走了。 不到一个月之内,夏晓波第二次被审,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没有了恐慌。他 越想越闹心,两次事儿,都他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尤其这一次,更窝囊,平白 无故挨了一通打,因为最后一砖头,本是受害人又成了行凶犯,弄不好就按触犯刑 法论处。小张也不知道干啥去了,薛科长是找孙东去了,还是向厂长汇报去了? 正胡思乱想,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夏晓波打了一个激灵,薛科长走了进来。 这回薛科长是真的笑了,这一笑本来就异常小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了。一张没眼睛的 笑脸,让夏晓波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自己最后可能是被吓死的,他对这种死法极不 满意。于是很生气地吼起来:“咋的吧,痛快点!” 没想到薛科长笑得更灿烂,肉乎乎的大脸蛋子上,只有一张臭烘烘的大嘴。十 几岁就偷着学抽烟的夏晓波,愣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什么味儿啊,比澡堂子里蒸 出的味道难闻多了。 薛科长终于闭上河马般的大嘴,亲切地拍了拍他瘦削的肩头,结果直接碰到了 他的肩胛骨,把薛科长的手硌得生疼,也把夏晓波上半身拍得发酥,震得他的太阳 穴怦怦直跳。这一拍,还真拍灭了他刚刚涌现的豪情。薛科长是转业军人,出手就 重,别说给他动刑,就是用两把铁钳似的大手,使劲儿掐住他夏晓波身上任何一个 地方,他都会立即告饶,任凭发落。 薛科长不但没再动手,还和颜悦色说:“你小子呀,真他妈的绝了,不该看的 屁股看够了,不该打的孙子也给打了,嘿,鬼才知道,偷看还看出道理来了,打架 也打对了人,这年头,真他妈邪门了…… “这么地吧,你先回去上班。看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不该看的别看……我 他妈说也白说,反正你觉得自己能看出道理;但不该说的,我劝你真就别瞎说!把 笔录看看,给我签个字……” 夏晓波都不知道薛科长啥时候做了笔录,他接过圆珠笔,像阿Q 画圆,想写好 也写不好,就歪歪扭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至于薛科长又说了什么话,他再也没听 进耳朵。 夏晓波此时觉得,每根汗毛都像排风机一样,把他心中这些年积攒的胆怯和压 抑,还有企业改制后形成的郁闷、恐慌以及嫉妒统统都抽光,排到大气中,清清爽 爽地剩下一个空壳,灵魂终于能够自由自在地进进出出了。 就在他处于自由状态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徐莉的,让他犹豫了好半天, 而徐莉似乎也猜透了他的心思,就是不停地坚持让铃声响着。最后还是他的意志被 铃声打断了。他刚接起来,徐莉的尖叫就直冲而入:“干吗不接我电话?你在哪儿 呢,赶快到我这儿来……”不由分说就把电话撂了。 “哎……”夏晓波刚想问问她,孙东去没去她那儿。这小子那一脚踹得真够狠, 现在屁股还疼呢。他下意识摸了摸干瘪的屁股,那一脚的力量全部倾泻在骨头上了, 这他妈的有多大仇恨呀!本不想去,可徐莉身上好像能散发一种母性的乳香,而他 就像一个未断奶的孩子,不被她吸引简直是不可能的。 到了徐莉家他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孙东根本就不在。但她显然知道所 发生的一切,因为她也和薛科长一样,先认真打量了他一番,才把他拽进屋内。 “你咋和他打架呢?” “我和他打架?能不能不闹啊!” “可他说是你先动的手……” “操,这个王八蛋……” “嗳,说啥呢,他是王八蛋,你是啥了?” 见夏晓波不吱声了,她才说:“晓波,真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吧……” 夏晓波强忍着,极其乏味地说:“我有什么可失望的,我好像从来也没希望过 啥东西……” 徐莉说:“真的吗,我都闻到一股醋酸味了……”凑到他的面前,抽了抽鼻子。 夏晓波这时真有些忍不住了:“你啥意思啊?” 徐莉笑着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到自己的手中:“老同学别生气,其实孙东这个 人不错,你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算了,我一个小工人,还是别跟这种人来往了!” “他最近特别闹心,跟厂里领导憋着火呢,没想到全发泄到你身上了,可你也 不该出手太重!” “算了,怨我命不好,天生就是个倒霉蛋……” “唉,都怪我,这事儿本来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硬让我把你给拉扯进来了 ……” 夏晓波有点疑惑:“啥事儿把我牵扯进来了?” “就是田主任的事儿呗……” “那是我自己愿意,再说了也没办成啊……” “傻瓜,你还不知道,厂里不少人都说你最近十分反常,行踪诡秘,专门盯女 同志的梢,不少人丢了裤衩和乳罩,还有人洗澡时发现被人偷看……” “你听谁说的?”夏晓波感到自己的一颗心,被一个不认识的人给提了起来。 “好像是从厂办传出来的……” “小陈?”夏晓波脑子里,迅速浮现小陈雪白丰腴的裸体。 “嗯,好像是她!” “你是怎么知道的?”小陈的裸体已经开始变得丑陋,甚至充满了邪恶。 “我?当然知道了,这算什么?” 夏晓波马上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到非常懊悔了,他一时沉默不语。这是他唯一 的一次,没和徐莉做爱就走了。他不知不觉往家走去,到了自己家,就在楼下慢慢 悠悠转起来,像个没有灵魂的影子,在夕阳里飘荡,又像谁家晾干的一套衣服,等 着主人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