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终于有一天电梯里贴出了一张雪白的公示,上面是这次竞职胜出者的名字,一 个是我,一个是老许。之所以把我和老许贴在电梯里,是局长要在这出戏的最后一 幕显示一下这次提拔干部的民主与公正,再说这也是法定程序,不得不最后再来这 么一下子。在我和老许的名字下面有这样一行小字:“如果对提拔这两位同志任处 长有不同意见,可于本日起七日内向局领导班子提出,书面与口头皆可,不接受匿 名意见。”此前还有两幕戏,我认为没必要细说,简单说说就可以了,那就是群众 投票和领导审议。所谓群众投票就是全局公职人员以投票的方式表达对我们这六个 人的态度,具体而言,就是一张雪白的选票上印着六个人的名字,你希望谁胜出, 就在谁的名字旁边画个对号,如此而已。其实同一单位每个人相互间都是竞争对手, 所以我认为,这样的投票是一件很滑稽的事,因为这相当于评选优秀医生需由医生 之间相互投票而不是由病人来投票,而这恰恰就是中国的投票制度。没有人相信我 在我自己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对号之后,又在孙晓桐旁边画了个对号,因为谁都知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只剩下我和孙晓桐的竞争了,就是余丽影也不会相信我会投给 我的竞争对手一票。没人相信就没人相信,我是做给自己看的,我希望以后照镜子 的时候,能在自己这张人模狗样的脸上看到一点贵族精神,哪怕是一点点,而这也 正是余丽影所希望的。投票结果不是公布的,据说这是为了照顾得票太少的同志的 面子,是对他们的一种人文关怀。然而即便是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透风的事, 据可靠消息透露,我和孙晓桐得票数量最多而且相等,老许得票最少,数量不到我 和孙晓桐的三分之一。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我和孙晓桐一定胜出,而老许一定落败, 但我还是深感欣慰,而且说不出的那么痛快,因为这让我看到了大家的一种态度, 一种对局长和对老许的态度。虽然在我们局几乎每个人见到局长都是一脸的媚笑, 见到老许都是一脸的不外,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对公正的渴望和对现实的不平, 一有机会人们就会把这种不平用不计名投票之类的方式委婉而强烈地表达出来。这 个投票结果让我真想站在局大楼前对着大楼高呼,同志们,我爱你们! 至于领导审议,就是局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召开专门会议,根据我们六个笔试、 面试、得票等情况,最终讨论决定谁是胜出者,当然,这样的会议是秘密进行的, 是不需要让班子成员之外的人知道其中详情的。说实话,这才是这出戏最关键的一 幕,前边那几幕笔试面试投票之类都是一种不得不进行的表演,如果不那么表演一 下,在法定程序上是说不通的。谁说中国不讲法治?至少我们局在形式上是很讲法 治的。还好,我胜出了。这个时候我要说我心情不好那就显得太矫情了,也太不真 实了,是的,我的心情好极了,那几天我的心情就像窗外秋风中飞舞的树叶一样轻 盈而热烈,并自以为在飞舞中找到了自由和快乐,我全然不知死之将至。 有一天早晨,我和老许,还有孙晓桐,还有余丽影,历史性地同时出现在电梯 里。当时那张雪白的公示还贴在那里,而且恰好悬在孙晓桐的头上,上面只有我和 老许而没有孙晓桐。孙晓桐还是那么自然而平和地微笑着,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而且腰身一如既往地拔得笔直,面容也是俊朗如初。这份修 养,我几时能练到?想想不由心生惭愧,并且对孙晓桐又多了一些敬佩。老许呢? 其实我很想把老许塑造成一个颇具城府的人物,可老许硬是不配合我,他义无 反顾地表现得那么没有档次,他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洋溢着粗鄙而下作的喜悦和傲慢, 甚至用眼角不时地瞥一下我和孙晓桐。可以说,这么多天来暂时伪装出来的谦和与 淡定在老许脸上身上都已经一扫而空,他那张极富小农气息的脸看上去得意洋洋, 比悬在孙晓桐头上那张雪白的公示还要无耻。老许的这副嘴脸让我对一个问题的答 案又在心里没了底——中国人可以无耻到什么程度?你说你老许用不正当手段抢走 了本属于孙晓桐的东西,你不惭愧也就罢了,你还有什么可得意的呢?或许在老许 这类中国人心里,世上本就没有是非,只有利害,而能抢到本来属于别人的东西才 是一种光荣。这实在让我怒火中烧。余丽影巧妙而自然地站在与我们三个男人等距 离的位置上,脸上的微笑同孙晓桐一样地自然而平和,似乎她一点也看不出眼前这 三个男人各自复杂的心理状态。电梯里一时悄无声息,谁跟谁都没说话,电梯在短 暂而可怕的沉寂中匀速上升。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我对余丽影说,丽影我问你个问题,你说如果这个时候电梯突然掉下去了,谁 最有不被摔死的可能? 余丽影对我的这个玩笑毫无准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说,当然是老许,因为老许做人没有斤两,一个没有斤两的人当然是摔不死 的。 没等余丽影以及老许和孙晓桐有所反应,我又抛出第二个问题。我说,如果我 们都被电梯关死在里边了,你说谁的尸体最不好辨认? 余丽影意识到我就是要跟老许过不去了,而眼下她还得罪不起老许,就一扭脸 不再看我,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说,还是老许,因为我们几个人当中只有老许没有脸皮,没有脸的人怎么辩 认哪? 开完了这个冷酷的玩笑,我就再也没看老许一眼,也没有再看余丽影和孙晓桐 一眼,我用一种讥讽的表情望着那张雪白的公示,直到走出电梯,我也不知道老许 是一副什么表情,反正在我电梯里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是啊,他能说什么呢? 我和余丽影最后的幽会发生在我的办公室。当时丛山东回山东老家探亲去了, 处长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这一天宣布我和老许正式任命为处长的文件下发到全 局各个部门,让我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兴奋,我就给余丽影发一条短信:“我的电脑 出故障了,你能下来帮我看看吗?”余丽影进来以后,我轻轻地把门关上,锁死, 然后开始剥余丽影的衣裳。余丽影这回不得不挣扎而且一边挣扎,一边喘着粗气, 极力地压低声音说,你疯啦现在是上班时间,满楼都是人啊!我不管她说什么,只 是恶狠狠地一路剥下去,因为我知道越危险才越安全,这个时候恰恰没有人能想到 大楼里会有这种事发生的,何况我的门是反锁着的,给门外的感觉就是门里没人。 最后我把余丽影剥光了,按在我平时午睡的沙发上,做完了我想做的事,同时 记住了她身上每个部位的特征。世界有很多事科学解释不了但确实存在,比如预感。 我明显地预感到这是我和她的最后一次了,所以我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变成了照相机, 把她身上每个部位的特征拍进我心里的底片。说实话,余丽影身材挺拔而丰满但皮 肤不是很白很细的那种,也没有别的什么地方需要我特别渲染,但是直到今天,你 要是让几个女人脱光了把脸蒙上,我还是能一眼认出其中哪个是她,甚至我闭着眼 睛去摸都能摸得出来。最后余丽影赤裸着躺在沙发上,泪水从眼睛里慢慢流出来, 我同样赤裸着蹲在她身旁,我跟她说我有天生的逆反情结,我就是喜欢在不应当的 时间和地点做不应当做的事,你有什么好哭的。余丽影幽幽地说,你还有脸说哪? 上次你在电梯里亲我,就给赵建河看见了。我说怎么可能,电梯里就咱俩啊, 再说那天是星期天啊,她说电梯里有监控探头啊,探头连着值班室,那天正好赵建 河值班,听余丽影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终于明白赵建河这个心 理极度变态,看热闹绝对不怕事大的家伙,为什么一身酒气地来我的办公室了。我 迅速穿好衣服,并让余丽影也迅速穿好衣服,可她不肯,她说你不是爱看我光着吗? 这回我让你看个够。我说我的姑奶奶,这儿是办公室啊!她说,你还知道这是办公 室啊?你还知道要脸啊?你不是有逆反情结吗?我就不穿,反正我就是一工勤人员, 我在乎什么?你可是政府官员啊你!我只好半跪在沙发前,我说姑奶奶,穿上吧, 有些事我得跟你好好说说了。她瞪了我半天后才起来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一见余 丽影已经穿好衣服,我就像正要逃离现场的小偷那样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边动静, 断定走廊里没有人后,我才轻轻拧开门锁,再悄悄把门拉开一道缝隙,然后衣冠楚 楚地坐到办公桌前,打开办公用的电脑。余丽影则站在我身后,摆出一副正在指导 我如何排除电脑故障的样子,其实我的电脑什么故障都没有,我的窗外是一片空阔 的蓝天。出来。最后余丽影赤裸着躺在沙发上,泪水从眼睛里慢慢流出来,我同样 赤裸着蹲在她身旁,我跟她说我有天生的逆反情结,我就是喜欢在不应当的时间和 地点做不应当做的事,你有什么好哭的。余丽影幽幽地说,你还有脸说哪?上次你 在电梯里亲我,就给赵建河看见了。我说怎么可能,电梯里就咱俩啊,再说那天是 星期天啊,她说电梯里有监控探头啊,探头连着值班室,那天正好赵建河值班,听 余丽影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终于明白赵建河这个心理极度变态, 看热闹绝对不怕事大的家伙,为什么一身酒气地来我的办公室了。我迅速穿好衣服, 并让余丽影也迅速穿好衣服,可她不肯,她说你不是爱看我光着吗?这回我让你看 个够。我说我的姑奶奶,这儿是办公室啊!她说,你还知道这是办公室啊?你还知 道要脸啊?你不是有逆反情结吗?我就不穿,反正我就是一工勤人员,我在乎什么? 你可是政府官员啊你!我只好半跪在沙发前,我说姑奶奶,穿上吧,有些事我得跟 你好好说说了。她瞪了我半天后才起来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一见余丽影已经穿好 衣服,我就像正要逃离现场的小偷那样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边动静,断定走廊里没 有人后,我才轻轻拧开门锁,再悄悄把门拉开一道缝隙,然后衣冠楚楚地坐到办公 桌前,打开办公用的电脑。余丽影则站在我身后,摆出一副正在指导我如何排除电 脑故障的样子,其实我的电脑什么故障都没有,我的窗外是一片空阔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