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也许是圈子的老娘见儿子的情感生活走入了正轨,所以彻底放下心来,没过多 久,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葬礼办得很简单,一切程序都按照基督教堂的规矩。圈子的老娘没有穿中国传 统的寿衣,而是穿着白色的基督教“荣归服”。在火葬场的告别厅里,孙姨所在的 唱诗班合唱了几首葬礼用的赞美诗。在这场葬礼中,圈子始终没掉一滴眼泪,只是 很沉默,反倒是淑娟哭了一场又一场,在她的影响下,芳芳也一直眼泪汪汪。 葬礼的答谢午宴是在一家小饭店办的,大胜和圈子的其他几个朋友坐在同一张 桌上,除了这一桌,剩下的三桌全是信基督教的老太太,所以显得大胜这桌异常吵 闹,如果单独看大胜他们高声嚷嚷着推杯换盏,也许会误以为这是一场婚宴。 答谢午宴只进行了不到两个小时,散席后,圈子站在饭店门口送走了所有来宾, 淑娟也带着芳芳回了菜市场,唯独大胜还陪在圈子身边抽烟。 “咱们那件事什么时候办?”圈子问。 大胜琢磨着说:“要不然就明天吧,我看再拖下去咱这事儿就干不成了,你说 呢?” 圈子点着头,眼睛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马路对面商场促销舞台上的杂技 表演。 第二天,圈子早早就起了床。 他推开床垫,取出那支“五四”手枪,一遍又一遍地拆下弹夹和子弹,反复地 认真擦拭。最后,他把枪重新用绒布包裹起来在腰间插好,穿上一件长外套走出了 家门。 天气虽已经稍稍转凉,但圈子穿着外套走在街上还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他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经过了一家又一家银行,在每家银行的门前,他的步 子都有些迟缓。 步行很久,圈子来到了江边。他点了一支烟,双手插着口袋凝视江面。一艘白 色的轮船从远处驶了过来,圈子看着它从眼前经过,缓缓向江的尽头航行。 见轮船走远,圈子把腰间的绒布包拿了出来。他将绒布的四角打成了两个死结, 迟疑片刻之后,他用力地把这支枪抛向了江心。 傍晚,圈子再次来到东升街夜市。 大胜仍在老地方烤着毛蛋,见圈子来了,随手拿起一颗毛蛋递给他。 “吃吧,这次我进的货挺新鲜。” 圈子接过毛蛋吹了吹,边吃边说:“我想再管你借趟车,礼拜天带淑娟和孩子 去植物园玩儿玩儿。” “没问题,赶快去吧,要是等过阵子树叶黄了就不好看了。”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起闲天,不过彼此都只字未提原本决定好却又莫名流产 的抢银行计划,仿佛他们从来就没策划过这件事。 当大胜正眉飞色舞地和圈子说毛蛋这两天卖得多好的时候,突然就住了口,神 情紧张地看着路口刚刚停下的一辆“桑塔纳”,圈子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桑塔纳”里下来两个人,朝夜市这边走过来。 “是他妈便衣,”大胜紧张地嘀咕着,“二毛子不会真把咱俩点了吧?” 圈子没吭声,始终盯着那两个人的动向,发现他们正向大排档里兜售手机的小 五子靠近。在离小五子不远的时候,那两人一起扑了上去,掰着小五子的胳膊将他 按倒在地,其中一个人给他戴上了手铐,随后在他的身上搜出来好几个赃物手机。 夜市里的人们全都朝他们那里张望,直至他俩将小五子按进“桑塔纳”,车悄无声 息地开走。 圈子和大胜不约而同地用力咽了一口唾沫。 周末的植物园游人不少,圈子领着淑娟和芳芳心情愉悦地游览着,半路经过一 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床,圈子给芳芳买了一只大风车。 圈子太多年没来过这儿了,不仅是新增的人造景观,即使是那些长椅和垃圾桶 也已经与他记忆中的大为不同,他更想不到这里还新建了一个“百鸟林”。 “百鸟林”实际上是一只巨大的笼子,将植物和鸟类都关在了一起。笼子外, 每隔数米就悬挂着一块介绍一种鸟类的宣传板,上面写有鸟类名称、产地、习性, 并配有实物照片。 “对,就是这个字儿,就他妈是这个字儿!”在经过一块展板的时候,圈子突 然指着上面的一个字嚷嚷起来,“淑娟,你知不知道它念啥?” 淑娟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说:“鸠(究)。” 圈子愣了半晌,惊叹道:“你挺有文化啊,这字儿你都能认识?” “字下面不是标着汉语拼音吗?” “拼音你也认识?” 此时的圈子已经对淑娟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在老家当过两年小学民办教师,教语文。” 圈子瞠目结舌。淑娟看着他那夸张的表情,咯咯直乐。 芳芳不喜欢看鸟关在笼子里,所以用力拉着淑娟的袖子往前走。 圈子依然留在原地,好奇地把脸凑近展板上的斑鸠照片仔细观察。 “这不就是鸽子嘛。”圈子叨咕着。 当他把脸从展板前移开的时候,发现淑娟母女已经走远,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追至近处,圈子突然加速,一把抱起芳芳向前冲刺。芳芳兴奋地笑着,把手里的风 车高高举起,风车上五颜六色的叶片迎风飞快地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