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早春的阳光照耀着万物生灵,走在路上,就会看到两旁尚没凋谢的红梅,那粉 白色的杏花似缤纷带雨无比娇柔。而我们住所窗前的红豆和金橘依旧光鲜可人,房 后的樱花树已经开始吐出细细小小的嫩芽,仿佛要与春天的勃勃生机竞相媲美。我 坐在窗前享受着春天里明媚的阳光,感叹冬天的凛冽和冰冷终于被驱逐,我的心也 顿然充满了希望和喜悦。 “兰姐,兰姐。”琳琳走过来,低声地,“马丽在哭呢。好像她给她家里打个 电话,回来就哭。” 我踌躇了片刻,和琳琳来到她们的房间。马丽坐在榻榻米上倚着被子面对窗户,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无论我们怎么劝都止不住。 马丽中午没吃饭,晚饭也没吃,眼睛哭得像两只红樱桃。我做了一碗她喜欢吃 的面片放在她面前,她摇摇头。琳琳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吃我可吃了。 马丽将碗推到琳琳面前。琳琳又推回来,说:“你都一天没吃饭了,人是铁饭 是钢。” 我说:“马丽,有什么事说出来就不那么难过了。什么事都要想得开,要看得 开,坚强些。” 第二天早晨,马丽喝了半碗粥。我们一起往公司走,我看着马丽没有血色的脸, 问:“行吗?要不就休息一天或半天。” “兰姐,没事儿,我能挺住。” 谁舍得耽误一天工作呢?一连几天,马丽没有一丝笑容,极少说话,明显地消 瘦和憔悴。我们设法逗她开心,她也置之不理。黄昏的时候,我们拿着小凳子坐在 门口,守望着这些在落日的余晖中永不言败的金橘和红豆。过了几天,马丽偷偷告 诉我,她想去婚介所登记,打算找个日本人结婚。我惊得目瞪口呆:“你,不是有 男朋友等着你回去结婚的?” “人家另攀高技了,让我留在日本。那我就留在日本好了。” “婚介所是不是骗人的?你可不要像子玫呀,落入虎口就毁了。”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谁有那么长远的打算。”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许你会在这儿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马丽,相信时间会慢慢抚平你的创伤,时间会使你忘却不幸,但愿你能如愿以 偿。我心里默默地祝福我的同胞姐妹。 马丽刚回屋,我又听到隔壁菲律宾女孩的屋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我 在门外仔细一听是菲律宾女孩在砸东西,她边砸边哭边骂。断断续续地,我听明白 了她骂人的话,大意是她怀了日本人的孩子,日本人又把她甩了,日本人坏透了, 等等。 琳琳出来慢慢踱到菲律宾女孩的门口听了听,刚想敲门,我摆摆手制止了她。 琳琳过来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说:“兰姐,你看我多轻松自在,无牵无挂,没 有烦恼,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早晚有一天给你找个老公把你嫁出去。” “嘻嘻,新生代的杜丘还没出世呢。” “咣啷”一声,更大的破碎的响声从菲律宾女孩的房间传出来,我和琳琳搂在 一起,感觉着彼此的心跳。 一个星期一晃就过去了,琳琳告诉我,马丽晚饭又喝了三瓶啤酒,醉意蒙癤地 哼着林志玄的歌:“找一个相爱的人结束单身……” 我过去将马丽扶到榻榻米上躺下,她又坐起来。我告诉她以后别喝这么多了, 注意身体。她对窗外大笑:“不喝给谁省啊,挣了钱干什么?” “我们挣的可是血汗钱啊。” “那又怎么样?待我嫁个日本小老头不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马丽笑着比划, “我们真傻,早就应该像阿秀找个日本人。你更傻,有个日本好男人对你忠贞不渝, 你还想要什么?” 我强迫她躺下了,她却哭泣着说:“不喝根本睡不着,你知道失眠的滋味吗? 知道失眠后第二天干活的滋味吗?你知道吗?” 这个世界怎么了?难道说末日来临了?不,生活在变,世界在变,唯有不变的 是,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月亮还是那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