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何兰乘坐的汽车一路畅行,于第二天下午六点到了省城。在省城她用真实的身 份证在蜀都酒店订了一个豪华房间。在浴缸里美美地泡了个澡,似乎要把这几个月 在宜都的晦气通通洗尽。 第二天,她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去了附近的银行,把用周 兴珍的身份证办的那张银行卡上的九十万元人民币转到了自己的卡上。又去了春熙 公园,在迎霞湖边漫步时,她趁四周无人之时把那张名为周兴珍的假身份证丢进了 湖里。在省城闲逛了两天后,她才辗转回到了巴州横山的老家。 何兰的儿子一直在学校读住读班,陈家的院子因长期不住人,房间里灰尘满布, 院坝里杂草丛生。何兰在镇上请了个小工帮着把院子收拾了一番后,住了下来。儿 子陈捷说他住读惯了,不愿回家住,何兰也不勉强他。 第二天,何兰把她在省城里买的一箱新疆葡萄干给幺婶送去,说是从新疆给幺 婶带回的礼物。她还对幺婶说,新疆的老板拖欠民工工资的现象很严重,工程还没 完,她便辞职不干了。幺婶说,你一个女人家孤身一人在外打工很不容易,回来就 好了,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临走时幺婶还把家里唯一的一只生蛋母鸡送给 了何兰。 何兰在家住了几天后,便在镇上租了间十几平方米的铺面,经营起了个卖小百 货的商店。她对幺婶说,以后哪里都不去了,就守着这个小店挣点钱把儿子养大成 人。幺婶也赞成她的想法。横山是个只百十来户人家的山区小镇,地处偏远,除逢 场天外,平时街面上几乎没什么人,何兰的小店生意冷清。幺婶抽空把何兰家荒芜 的土地开出来种了些蔬菜,帮助何兰过日子。 从表面上看,何兰似乎安于过这平淡的日子了,然而她内心却一刻也没有安分 过,更没有见好就收的想法。守着这个店,即便到八十岁也不可能圆别墅、小车梦, 她时刻都在谋划着如何既不显山露水,又快捷稳当地再做一单赵莽子那样的生意。 干那活儿建筑工地最易得手,可她已做过一次了,重复将意味着危险。文学的表现 形式是多种多样的,作家的行为方式也应该,而且必须是多维的。她就像构思惊险 小说那样,缜密地策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最近,何兰得到一个消息,鑫泰房地产开发公司刘老板因资金周转困难,急于 将在县城南部白云湖风景区的十二栋别墅以每平方米七千元的价格抛售。按这个价, 只要二百余万元就可以买一栋了。然而她拿不出这笔钱啊!真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她只气得捶胸顿足。下一笔生意该怎么做呢?她苦苦思索着…… 店里的部分商品断档了。这天,何兰乘横山到县城的班车去县里的惠民街进货。 到了县城,她决定先去颐之食川菜馆去吃一顿,这些日子在横山那穷地方过得太苦 了。走到馆子前,一个小伙子将一张广告递在她面前,说,大姐,投人寿保险吧。 她漫不经心地把广告接了过来,细细看过条款后,心里豁然开朗,一个险恶的计划 在瞬间形成。那天她胃口大开,在颐之食餐馆吃了个痛痛快快。 有了行动方案,就差实施的载体了,她苦苦寻觅着。那天,幺婶劝她说,兰子, 俗话说,寡酒难吃,寡妇难当。你才三十八九岁,有合适的男人,就找一个吧。她 趁机说,那就拜托幺婶了。幺婶果真就留意了起来,可一连谈了几个,何兰都觉得 不适合。幺婶生气了,说,你一个过婚嫂,要找哪样的男人嘛?何兰慢悠悠地说, 我也说不准,但总不能凑合吧。气得幺婶说,我懒得管你了。 这天上午,何兰在冷冷清清的商店里闲得无聊,正翻看着一份过期的报纸。一 个中年男子进了店,说要买打火机。何兰从货柜里取出一只打火机来。付钱时,何 兰觉得这男子有些面熟,可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当那男子转身就要走出店 门时,何兰猛地想起,这人就是张英的丈夫高洪顺,便喊了一声,高教授。那男子 转过身来,吃惊地看着何兰。何兰说,我是张英的高中同学,那年在你家搞同学聚 会时,我们见过面。高教授也认出了何兰,说,嘿,这太凑巧了!张英正在门外呢。 说罢,朝门外喊了一声。张英正坐在小车里听音乐,闻声后打开车门下了车。张英 一见何兰,欣喜地冲上前,紧紧地拥抱着她,说,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真想死我 了。拥抱过后,何兰问张英,今天怎么舍得回老家呢?张英告诉她说,今天她外婆 办九十大寿的生期酒,她是同丈夫回来给外婆拜寿的。何兰说,你外婆都九十岁了, 读高中一年级那时,我同你去过那儿,今天我也和你一起去给她老人家拜寿,沾点 儿寿喜。张英说,那太好了!于是何兰关了店门,挤进张英的小汽车,一起前往。 大院里,给张英外婆拜寿的客人陆续到了。老寿星穿着一身大红衣服,坐在院 坝正中的太师椅上,喜滋滋地接受亲朋子孙们的拜贺。何兰按当地的风俗,以侄孙 女儿的身份给老人家送了一百元的寿礼,成了她家的贺客。 离寿宴的时间还早,客人们在院坝里打麻将、嗑瓜子、喝茶水、抽烟闲聊。张 英拉着何兰躲进小汽车里去说女人们的悄悄话。何兰隐瞒了陈远过世后,她秘密去 邻省宜都市的那段经历。说,陈远过世后,她对一切都心灰意冷,后来听人说这两 年新疆好挣钱,就去了新疆。可干了不到半年,和老板的关系搞僵了,就依然回到 巴州。原本想按你当初的建议在县城盘个门面的,可得一百万元以上。无奈,只得 回横山来开这么个小店,以打发下半生。 张英对何兰的境遇表示深切的同情,劝她还是如当初她所说的那样,找个老实 可靠的男人过日子。何兰叹了口气说,自己而今人老珠黄,还拖着一个读中学的儿 子,有谁看得上呢?张英想了想说,我有个表哥叫刘树全,今年四十七岁,三年前 死了表嫂,有个女儿在省城读警校,费用全由国家承担。我表哥孤身一人过日子, 家住三角场,除了种庄稼外,平时在村社间跑摩的,因此落了个刘摩的的外号。我 表哥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为人忠厚老实,过日子挺可靠的,他等会儿也要来吃生 期酒。如果你看得顺眼,我可以为你们牵线。何兰心中一喜,跑摩托的?这职业再 对路不过了。便说,那就看了人再说吧。 午饭时,刘摩的骑着摩托车来了。张英远远地指着他对何兰说,就是他。刘摩 的身材不高,长年风里来雨里去的,面目也显老。何兰细细地打量了几眼后,没有 说话。张英说,何兰,你都快四十的人了,就实际点吧。何兰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饭后,经张英牵线,何兰和刘摩的见过面,就彼此相识了。 三角场离横山镇有六七公里远。刘摩的是个地道的农民,人很勤快,在院子的 后山上种了大片的苞谷、红苕之类的杂粮,吃不完就送到场上去卖。乡村间的道路 硬化后,他又买了辆摩托在乡村间送个人、运点货什么的挣现钱,小日子过得挺滋 润的。其实,何兰根本不在乎刘摩的的人品、性格、长相、收入,她只考虑他的职 业。当张英介绍说跑摩的后,便下决心要把这家伙弄上手。其忸怩作态,全系作秀 而已。两人都是干柴烈火的年龄,同他相识后,何兰用不着施展什么伎俩,刘摩的 便乖乖地入了港。仅半个月,刘摩的便把摩托车开进了陈家院子,上了何兰的床。 就跟当初和赵莽子那样,不到一个月,二人便在婚姻登记所办了结婚手续。 一切都顺顺当当、合情合理。何兰心中窃喜。 婚后不久,何兰对刘摩的说,骑摩托车在乡间小路上跑生意,安全风险太大, 你就不要再跑了。我那前任丈夫死后的抚恤金权当供陈捷读书的费用,咱两口儿一 起把商店经营好,这日子也过得去了。可刘摩的说,我跑惯了,一天不跑就不舒服。 再说,这商店是你的产业,哪有男人靠女人过日子的?依然每天去跑。又过了不久, 何兰说,你每天骑摩托车一出门,我这心就七上八下的放不下。我这辈子已经历过 失去男人的苦痛,我决不愿让那种苦痛重现。所以老刘啊,你就是为了我,也不要 去跑了嘛。刘摩的见何兰说得这么诚恳,心头一热,便说,好好好,听你的。我就 不跑了,跟你一起经营小百货店。于是刘摩的便停了车。 何兰的小商店原本就生意冷清,何兰一个人经营时都闲得无聊,而今两个大活 人站在柜台后,闲得更叫人发慌。如此经营了几天后,刘摩的再也忍受不了啦,不 听何兰的劝阻,又开着摩托车在乡村间突突突地跑起生意来。何兰心中暗自高兴, 可却面带愁容,说,老刘,你一定要跑,我也劝不了你。这样吧,我给你投一份人 寿保险,也让我的心稍安一些。刘摩的只晓得有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第一次听说 还有人寿保险,便问何兰,那保险是怎么回事?何兰向他作了解释后,他说,我跑 摩托车这么多年了,从没出过差错,何必去花那冤枉钱呢?何兰说,这点钱我不在 乎。刘摩的见老婆这么疼爱自己,幸福地说,那就投吧。 翌日,二人去县城找到了鸿福人寿保险公司。何兰为刘摩的投了一份五十万元 的寿险。刘摩的没有烟酒嗜好及其他不良生活习惯。体检时其心脏、肺脏、肝脏及 血糖、血压等都非常正常。保险公司的负责人说,老哥子,你这种身体,如果年轻 三十岁,可以当空军了。何兰也为丈夫的健康状况由衷地高兴。 此后,刘摩的就一门心思地跑摩的,何兰经营小商店,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已经改口称何兰为表嫂的张英知情后,打电话来向他们表示祝贺,还说,表嫂,想 不到我第一次做红娘就这么成功。何兰在电话中说,谢谢你啊,张英。放下电话后, 却咬牙切齿地说,等着瞧吧,有你好看的哩! 没过多久,刘摩的不时感到头晕头痛。何兰说,跑摩的容易受风寒侵袭,老刘, 你都快五十的人了,要么就不跑,要么就多穿点衣服。刘摩的闲不住,就穿着厚厚 的衣服去跑。可头晕头痛的现象一点没好转。何兰就到县城的中药铺去买了天麻, 杀了只老母鸡炖好让刘摩的吃,说这是治头痛头晕的药膳。刘摩的吃了后,疼痛确 有减轻。见何兰对自己这么好,心里很是感激,想挣更多的钱来报答何兰,摩的跑 得更勤了。 然而不管是吃感冒药,还是天麻炖鸡,刘摩的头晕头痛的毛病始终断不了根, 反倒有逐渐加重的趋势。他是个犟拐拐,索性不吃了。何兰劝他吃,他谎称说,头 不痛了。依然每天风里雨里地跑。 这天吃过早饭后,何兰对刘摩的说,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汗衫肯定好销,今天 我到县城去进点汗衫。刘摩的说,我开摩托车送你去,回来时把货搭在后架上。何 兰说,不行,这次我除了进三十件汗衫外,还要进些洗衣粉和驱蚊香,得租辆小长 安车拉回来。刘摩的惊讶地问,朗格这次进这么多货呢?何兰笑了笑说,减少采购 成本嘛。顿了顿,何兰又说,我看你这两天脸色很不好,我进城后你就在家里好好 休息吧。说罢,背上挎包等班车去了。 何兰走后,刘摩的打算把摩托车开到镇上去等业务,可头晕得实在太厉害,就 倒在床上休息。刚躺一会儿,手机便响了,接通后,是镇上液化气罐店的曾老板打 来的。曾老板说,天台二社的吴歪嘴要一罐气,叫他马上去送。刘摩的顾不上头晕, 开着摩托车突突突地就往镇上跑。 这几年镇政府虽然花钱把山间小路硬化了,可路面的坑坑洼洼依然不少。摩托 车颠簸得本来就头晕的刘摩的眼前直冒金星,可他咬牙忍着。当摩托车驶到长岭水 库边时,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两手僵硬,脑子一片空白,失控的摩托车在路面上 拐了个弯,载着他冲进了左侧的水库…… 水库水深八九米,当水库管理人员艰难地把他捞上来时,他早已停止了呼吸。 何兰当时正在县城惠民街的小商品批发中心,得到刘摩的落水身亡的消息后, 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抚着刘摩的的遗体,呼天抢地地大哭一场后,立即打电话向 鸿福人寿保险公司报了案,要求他们来横山核实刘摩的意外身亡的情况,及时赔偿 保险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