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日的天空蓝瓦瓦的,与洁白的云朵搭配到一块,谐和,安详,花草树木间飘 荡着一股神秘莫测洪荒远古的气息。那些绿浪连天的稻地生长着农民的梦想,与那 片富庶的水域连在一起。空气里的水腥味越来越浓,泡子上空缭绕着的雾气逐渐淡 薄。不时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是那些调皮的小鱼跳出水面,也许是想看看风 景,也许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便慌慌张张地缩回水里。江鸥在这个时候趁机俯冲 下来,叼起小鱼飞走了。或许,妻子小莲正是那条倒霉的小鱼,被上帝抓去了。这 水里的鱼是捕不尽的,但愿女人比鱼还多,上帝也是抓不尽的,会有更好的女儿家 送上门来。 渔船在背风的河汊子里停泊着,轻缓地、很有韵律地晃动着,在清晨的阳光下, 安谧,恬静,像婴儿的摇篮。百岁跳上船尾,熟练起锚。船中央安装着避雨的帆布 舱篷,今日亮瓦青天的用不着布篷,百岁动手把它拆掉。然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情 景使他惊呆了。 船舱里铺上了干草,里面侧身躺着一个女人,茅草几乎覆盖了这人的全身,就 算是偷鱼贼也不该如此大胆呀。 “起来!”百岁两只脚左一下右一下地踩动船舷两侧,小船骤然摇晃起来。那 女人惊慌地从茅草里钻出,她穿着粗布衣裳打着补丁,也许是猛烈的摇晃搅翻了五 脏六腑,或者是夜宿水上着了寒气,她竟趴在船帮上呕吐起来,反而闹得百岁有些 过意不去。 “你是谁,为啥睡在我的船上?” 百岁追问道,但口气放缓了许多。 那女人呕吐了几口,兀自气喘,将脸扭转过来,顺手捋了几下头发。瞬间,百 岁看见她肿胀的脸满是尘土,粘着枯草叶子,双眼像两道缝隙。细瞅瞅,竟然有点 面熟。他来不及细想,便生出恻隐之心:唉,也是个苦命人,就不要苦苦相逼了。 “小姐姐,你到底是谁呀?” “我,是要饭的,无家可归了!” 她捧起一捧水,他以为她要洗脸,她却一口喝了个精光。这使百岁顿生怜悯: “小姐姐,你先忍耐一会儿,等我起完网,到水点儿喝碗鱼汤吧。” 她眼里放出光芒:“小哥儿,要我帮帮你吗?” “你……好吧。” 碧绿的蒲叶在水面上欢快地婀娜起舞,仿佛怀着什么激动的心情,涟漪一圈一 圈地扩散,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百岁说:“你去敲响边儿吧。” “啥叫……敲响边儿?” 百岁告诉她如何做。她按照他的吩咐下到水里,不停地敲打着水面和水草。溅 起的水花飞到她的脸上、身上,她毫不在乎,不停地“嗷嗷”喊叫着。百岁划起小 船,心情十分愉快,她的出现是个好兆头,网上的收获还真不少,挂到好些半尺来 长的鲤拐子,还有鲫瓜子和胖头鲢子。在就要收兵回营时,忽听那女人一声尖叫, 身子栽歪在水里。她爬上岸,扳起脚,看见脚掌流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来不及摘鱼了,他将挂网和鱼一起装进胶丝袋里。随后抠起一捧泥巴,糊到她 扎破的脚上,用蒲草叶子缠起来,弯腰背起她往水点儿走。 她伏在他的背上,使他又体会到那种久违的感觉。他不禁有点恍惚,天光水色, 漂垡沼泽,远山近树,杂草野花,这些熟悉的景物都因为有了她而变得美丽温馨, 生动鲜活。唉,男人也许真的离不开女人,否则为什么会有那些生离死别缠绵悱恻 的故事呢! “小哥,累坏你了,快让我下来吧。” “刚扎破了脚,哪行!” “一个穷丫头,没那么娇贵!” 百岁自然没有放下她,穿过稀疏的芦苇,回到水点儿的茅屋。先包扎她的脚, 然后做饭,两个人一同吃了饭。 傍黑前,百岁“吧唧吧唧”地回到船上去。今晚好月色,可以撒网捕鱼。茅屋 让给了受伤的女人,船走开一段后再回头看,茅屋跑到大甸子深处去了,黑黝黝的, 神秘而又有些恐怖。他睡在她昨夜睡过的茅草窝里,这个漂泊的摇篮倒也舒服。一 夜无话,早起时他没有起网,昨天挂的鱼还没有吃,不如早点儿回去洗鱼炖鱼,让 那个凭空而来的小姐姐,哦,也许是小妹妹尝个鲜。当他远远地望见茅屋已升起炊 烟,不禁有点莫名的冲动,随即加快了脚步。 进了门,他的眼睛一亮,茅屋里的一切与原来大不相同,所有的陈设都已井然 有序。那女子正在灶前忙活,见他回来了,她慌慌的,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忙 中出错地说了一句:“刘百岁,你回来了?” “嗯哪。”他机械地回答,忽然醒过腔来,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哦……哦……”她支吾着,赶紧岔开话题,“小哥,你是个好人,赶快吃饭 吧。” 早餐不但有鱼,还有鸡蛋炒韭菜、柿子拌白糖。百岁没有细想,只顾狼吞虎咽。 “前天也是你做的鱼吧,怎么味道一个样呢?” “不好吃吧?” “好,太好吃了。” 吃完饭,百岁说:“来,我给你的脚上药。” “没事了,不咋疼了。” 很久体验不到的幸福感觉顺水推舟般地驶入了百岁的心田。二茬子光棍难熬呀, 真想这女人能够留下。想着心事,百岁不再言语了。 “小哥,” “嗯?” “你咋的了,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你要赶我走了?” “没……等你的脚好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