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个月的学习生活快要结束时,党校一改往日的宁静,一下子变得热闹和喧哗 起来。这中间,除了各县(市)组织部的领导到党校来探望在这里学习的学员外, 学员所在单位的领导和部分同事,也开车到党校来看望本单位在这里学习的人。大 家一来就把被看望的人请到外边去吃饭,同时还把上课的老师和班上的班干都捎带 着请了去。 县委组织部的人来看过汪品德他们后的第四天,宣传部的同事在部长带领下也 来到党校。见过面,部长在党校旁边最好的馨园酒家安排了四桌,不光请了汪品德 他们上课的老师、班干、汪品德他们县来学习的几个学员,还把党校能请到的校领 导都请到宴席上来,给了汪品德一个很大的面子。去赴宴的路上,黔川日报的王礼 明主任悄悄对汪品德说:“你们的部长很会办事,人很精明能干。”他分析了汪品 德他们部长精明能干的许多方面,然后问汪品德是不是这么回事。听了他的分析, 汪品德感觉到他就像天天跟他们部长在一起一样,说的一点都没错。末了王礼明对 汪品德说:“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工作,恐怕你很难有发展的机 会。这种领导会用人,更会卡人,他会用你来帮他办事,却不会帮你升迁,因为他 要依靠你来做他升迁的台阶。” 听了王礼明的话,汪品德慢慢地回味到宣传部来工作这么长时间所遇到的一切, 感觉到他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宣传部的这次宴请,班主任尹老师没有参加,汪品德去请她时,她说不巧正好 有事,晚上要请人吃饭,已经和人约好。对于尹老师没有参加宣传部安排的宴会, 汪品德并没有想得太多,谁都会有抽不开身的时候。要不是后来大家说他拿了尹老 师的两千元钱,汪品德还真不会把尹老师没有出席宴会与论文发表的事联系起来。 要结业那一段时间,学校的管理更加松懈,家在市里的同学基本上是不到学校 来住了,从县里来的同学也经常往市里跑,有的是去会朋友,有的是去请人吃饭拉 关系,想等走出校门后能挪一挪地方,找一个好一点的位置。跟汪品德住一个寝室 的刘副院长,也经常不在寝室里住,三天两头就往市里跑。见汪品德一天到晚呆在 寝室里没有什么行动,刘副院长说:“我们来这里三个月,明着是说让我们来镀金, 其实就是拿我们来消闲,我们如果不趁着现在的时间去走走路,认认门,等回到单 位,要想来恐怕就没有这样容易了。”说过这些话,见汪品德还不开窍,刘副院长 又说,“难道你不想去看看林书记?” 汪品德说:“我不想去,我和林书记没有什么关系。”汪品德的这句话刘副院 长当然不相信,他狐疑地看了汪品德一眼,然后去做他的事情去了。 对于大家的走走看看,汪品德一直都心知肚明,他也想利用现在的机会去跑一 跑,和上级领导联络联络感情。但听人说这走一走是要花一大笔钱的,没有强大的 经济做支撑,光是走一走也没有什么作用。汪品德想到存折上也没有几个钱,妻子 又快要生产了,必须要留下足够的钱做保证,让妻子能顺利地帮他把后代生下来。 对于刘副院长的劝说,汪品德也曾心动过,但一想到自己去采访林书记时,她那种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汪品德就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现在,汪品德都还不知道林 书记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万一自己去时,她再一次将自己拒之门外,这不是拿着热 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吗。为此汪品德也曾私下打听了一下,别人告诉他,如果要去 走林书记那样大的官,进门费至少要在五万元以上。五万元,像汪品德这样的小公 务员,要近两年时间不吃不喝才能拿得出来。如果不花自己的工资,光是攒稿费, 再勤奋也要近三年的时间才能攒足。 市财政局预算科的张科长还在学校学习,名字就出现在市报的公示栏里了,听 说一出去后就任市财政局副局长。名字见报那天,张科长在班上说要请大家吃饭, 大家原以为他会把大家请到外边的酒家去,他却说就在学校食堂请。大家一听到张 科长是在学校食堂请吃饭,都很泄气,有人说张科长毕竟是搞经济工作的,很会算 计,请客也请出经济效益来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晚上吃饭时,张科长一个电话, 财政局的车一下子就给食堂拉来了八箱茅台酒。张科长不光请了班上同学,还把上 课的老师都请来了。茅台酒一搬进食堂,张科长吩咐搬酒进来的财政局办公室主任 :“每张桌子上先放四瓶,其余的都放到一边。” 茅台酒瓶盖一打开,一股醇香的酒味立即弥漫整个食堂大厅。酒倒好后,很多 人还等不及张科长举杯,就自己端起杯子喝了起来。 敬酒时张科长对大家说:“今儿晚上喝的茅台酒绝对是真酒,大家只管放心喝, 一定要喝够,不够再去拿,决不会让大家喝杂酒。”这时已经没有人去注意他说什 么样的话了,大家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酒杯上,集中在茅台的香味里,应和着 他说话声音的,只有杯子与杯子的撞击声和一片吆喝的嘈杂声。 那天晚上,几乎所有人都喝醉了,就连平时很矜持的女同学,那天晚上都喝了 不少酒,很多人的脸都喝得红扑扑的。财政局用车拉来的八箱茅台酒,被喝得一瓶 都不剩。过后有人算了一笔账,八箱茅台酒一共是四十八瓶,市面上的茅台酒价是 每瓶七百多元,即使拉关系去厂家拿,每瓶也要六百多元。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张 科长请客,光喝酒就花去三万多将近四万元人民币。 近一段时间,在食堂吃饭的人都很少,今天你请一顿,明天我请一顿,大家都 在互相请客吃饭。原来很多人请吃饭都会邀上汪品德,有时汪品德不想去都不行。 后来也许是大家看汪品德这人并不是如传言的那样是林书记的人,再加上那么多人 请客,却一直没有见他回请大家,渐渐地就没有人请他去吃饭了,这样倒省了他的 许多麻烦。汪品德本来就不擅长喝酒,每次别人请客喝酒,即使他使出浑身解数左 推右挡,也还是要喝醉,醉后就很难受。汪品德本来也想回请那些请他吃饭的人去 撮一顿,一想到请一次客,至少也得要花上四五千元钱,就迟迟没有动作。 请客吃饭的风气直到结业考试后才结束,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的食堂冷清局面, 在考试那一天早上又热闹起来。那天汪品德走进食堂,看到所有的同学好像一下子 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将原来很空旷的桌子全部挤得满满当当。刚打好早餐,班长 何申明就示意汪品德坐到他旁边去。坐下后,他对汪品德说:“市委组织部叫我们 写一个总结,尹老师和我商量,决定还是你这个‘大文豪’来执笔,只有你写出的 东西,才会镇住组织部那帮挑剔的人。”汪品德推托说这几天要准备考试,不想写。 何申明说:“考试没什么可准备的,进考场照着书上抄就行了。你抽个时间赶一赶, 最多一两个小时,这种公文式的文章不会让你很为难。” 汪品德建议他应该召开班委会,征求大家的意见。何申明说没有这个必要,这 个事是他和尹老师共同决定的,并向学校领导做了汇报,学校领导也同意,其他班 委肯定也没什么意见。 考试的确如班长何申明所说的一样,就是照书上抄,有的科目虽说是闭卷考试, 但试卷一发下来,就根本看不到监考老师的身影了,只有在快要结束时,才看到他 们走进教室来收试卷,根本就用不着担心和准备。汪品德花了一个中午,写好了班 上的总结。写好后他没有急于交给班长何申明,直到考试结束何申明问起时,才拿 出来交给他。不知道何申明拿过去后还做不做修改,反正他一拿走后,就再也没有 拿回到汪品德的手上,也没有人再来过问写总结的事。 妻子快要生了,从党校学习结业回单位后,汪品德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妻子 生产的准备工作上。部长也对汪品德说:“这段时间部里的工作有大家,你只要过 几天来看一次就行了。”也许是汪品德这个人的政治敏感性太差,听了部长的话, 还以为是领导对自己关心,心中还表示特别感激。心想待妻子生产结束,就回到单 位去上班,要好好抓工作,好好替领导分忧,要以努力干好工作来报答部长和大家 对自己的关心。就在汪品德妻子生产期间,宣传部新任命了一名副部长,同时一纸 红头文件将汪品德弄成了一个没有任何职务的主任科员。事后汪品德从组织部的朋 友那里了解到,这是汪品德在党校学习时县委就做出的决定。朋友对汪品德说: “虽然成了主任科员,但好歹还是一个正科级,工资也没有降多少,你就认命吧。” 汪品德就这样没有任何职务了。没有职务的汪品德开始一点儿都不习惯,原来 的职务虽然只是个副职,但好歹还有个称呼,在部里还有自己说话的机会。如今成 了主任科员,在部里就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工作分配上不光没有什么具体任务, 就连上班去不去都很少有人过问。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后,汪品德慢慢也就释然了。 上班没什么事可干,去不去上班也没人管,汪品德索性连班也很少去上了。每天到 办公室去晃一眼,然后就回到家里充当家庭妇男,照顾妻子生产后的生活起居,这 样的生活反而让汪品德变得越来越充实。 妻子每天饭后都要让汪品德陪她去散步。从汪品德家往大街走的这段路,汪品 德还会经常碰到一些乞丐在路边向路人乞讨。心情好的时候,汪品德也会从身上摸 出一些零钱,丢到乞丐们用来乞讨的工具里;心情不好时,汪品德就会厌恶地把脸 别向一边,然后搀扶着妻子匆匆向一边躲去。 从党校学习回来后,汪品德就没有再看到那个抱着孩子的乞丐了。陪妻子在街 上散步,汪品德一直都在留意着,希望能再看见他,再听他说一次“作弄他人就是 作弄自己”之类的话。汪品德一直都很愿意相信,乞丐用来做乞讨工具的那张纸上 写的一切都是真的。汪品德时不时地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递给伸手向他乞 讨的乞丐。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感到特别满足和骄傲,对此妻子也从未干涉。一天, 汪品德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在大街边跪着乞讨,毫不犹豫地给了她十元钱。 当汪品德把钱递到小姑娘手里换来一声“谢谢”时,妻子却自顾自地往前走了。汪 品德在背后连叫好几声,妻子都没有回头,更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