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哭了,呜呜呀呀地哭出了声,吓得大哥大嫂连忙跑过来,急声岔气地问,咋 的了,咋的了? 我能说什么呢,都怪我逞能显摆嘚瑟,想帮一把老叔,要不哪有林影为了我而 委屈自己的事。我只好撒谎,说我做梦,梦见咱爸咱妈,说屋子冷,朝我要柴禾烧 炕。大哥拉住我的手不停地安慰,清明,我和你大侄儿多给老头老太太添点儿土。 早晨,太阳还没出来,林影的丈夫打车给送来了那张低保申请表。表上有村长、 民政助理、副镇长、镇委书记的签名。大哥留林影的丈夫吃饭喝酒。从表情上看出, 这个教体育又没了一个肾的男人,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好,不知道不痛苦。 我跟大哥说,医院打来电话,明天有台大手术等我,我今天走,顺便到县里安 排一下老叔申请低保的事。我掏出钱,一笔一笔地交代清楚:这一千,给老叔买台 彩电;这五百,给老叔买台洗衣机;这五千,给老叔买五六只母羊做养殖;这一千 五,给老叔翻盖翻盖土房……我离得远,一切靠哥哥照顾老叔了。我的眼泪刷地不 争气地流淌下来,我连给父母的坟上添锹土都不能……大侄子开车送我到了县城。 上车走之前,我给林影打电话,林影关机。给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沈阳打电话, 老同学,麻烦你替我办件事,到火车站来取低保申请表,有机会到省城我安排你。 我做贼似的离开了故乡、我的娘家。沈阳在火车站与我握手,我把老叔的低保 申请表和两千块钱一同交给他,低声下气地说,县民政局这关拜托你了,为同学办 事,不能让你搭钱,你能出面,我非常感谢啦。沈阳打包票说百分之百办成这事, 然后说,咋这么急,扯不扯,划拉划拉周围的同学,聚聚……把水果饮料零食放在 我身边,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 两年以后,大侄儿领媳妇来省城给孩子看病。这两年时间里,我跟丈夫离了又 合。娘家人也不知道我这边发生了婚变。丈夫在厨房炒菜做饭。我给小辉打电话叫 她来吃晚饭。小辉是林影的女儿,医学院大二的高材生。我想起老叔和低保的事, 问,到底一年能给多少钱呢? 大侄子气愤地告诉我,是批了,证是下来了,一年两千来块呢。可证和钱都在 村支书手上,前几天光把证给了,二年的低保钱被扣了我老爷的陈欠,村支书又拿 着这笔钱还了欠饭店的饭费了。 我听了,呼呼喘,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大刚还说老叔捎来口信儿,大意是:一,他对侄女没有一星半点付出,愧对也 不值得侄女对他这么好,为老叔办这样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二,他对国家对党没 有半丝一毫贡献,咋觍脸伸手受国家的照顾和温暖。 我哭笑不得,无语,但想了很多。我的眼睛似乎看见八百里外的故乡,娘家门 前那片泛着绿意摇曳的杨树和家乡父老弯腰耕耘田地的身影,还有村子上空袅袅升 起的炊烟……我希望,我的家乡,家家富足户户宽裕,谁都不用申请办低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