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春又回到了陈河。陈河人都知其意,但没有人说破。开玩笑也讲规矩,笑假 不笑真。 二春再次成为家庭的主人,重活脏活全都不要春娥插手,干完活回到家里就把 金锁叫到身边,逗耍玩笑,其乐融融。有时还把他背到河埠的店子里,指着好吃好 玩的东西,任其挑选,只要喜欢,不问价钱悉数购得。金锁与二春之间的感情愈来 愈深,晚上还赖在二春的房间,不肯回春娥房间睡觉。陈河的男人也安心下来,没 人敢在春娥面前献殷勤,晚上窗前屋后也安静了,听不到猫啊狗啊怀春的大叫。 香晴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是一个善于制造气氛的人,一有机会就给他俩创造 单独相处的空间。春娥有前车之鉴,担心这样的结果会不可收拾,就寻找借口回避。 二春也不好硬性阻拦,自嘲一笑,很大度地放行,但春娥走后,他就六神无主,脸 红心跳不知如何是好。 一天晚上停电,香晴把金锁带到河埠去买蜡烛,把一个又空又暗的大房子留给 他俩。春娥明白这又是婆婆蓄意制造的情景,很反感。她走到大门口,拉了拉大门, 说:“这个老流氓,不会把大门锁了吧。”二春知其意,微笑着接了一句:“你放 心,我已警告过娘,成与不成自便,不要使用老办法。” 春娥把大门打开,站在大门口,回了一句:“那得谢谢你。” 大春死后又过了半年,吉生患类风湿病在床上躺了近三年的妻子亚芬也死了, 死前突然提出要见春娥。亚芬的女儿也不懂什么,只抱着春娥的大腿哭,说妈妈要 死了,要她一定要到医院看妈妈。春娥的心再铁,也无法铁过一个小女孩的请求。 春娥赶到医院时,已奄奄一息的亚芬回光返照,拉着她的手,说:“我俩虽是同窗 好友,嫁到陈河这么多年,见了面话都没有好好说一句,更不用说这么亲近地坐在 一起。我要不是即将离开陈河,也不会邀你坐在这里。这原因不言也明。我俩都是 苦命人,我算了算,你二十岁与大春结婚,还没满一千天,我十八岁与吉生结婚, 把今天加在一起一共一千四百九十天。我孩子出世,类风湿病就加重,我在病床上 躺的时间恰是你与大春结婚的时间,这是命!吉生是陈河很优秀的男人,我在健康 的时候享受到了快乐,生病的时候享受到了照顾。我命薄,再也享受不起了。吉生 心里有你,我知道;你心里有他,吉生也知道。这也是命,命里有的终须有!好妹 子,我把女儿托付给你了。” 亚芬说完这些话,握住春娥的手松了,来不及等待她回答是与不是就永远地闭 上了眼睛!春娥气不过,拍打着亚芬未冷的尸体破口大骂:“你这傻子,死了也罢, 为什么要往死路上逼我啊!” 春娥出门时,村长吉生就站在病房门口。春娥以为他又要借机耍赖,怒目圆睁, 凶神恶煞般冲着他大喊:“滚开!滚开!” 吉生伸出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说:“春娥,还是那句话,我不相信其他,只尊 重你的选择。你选择了我,我一定风风光光地娶你!你没有选择我,哪个指头想碰 你,还是这样的下场!” 这个过程是在县城的医院秘密进行的,陈河人知道的少之又少,但香晴知道了。 香晴知道论能力财力二春都不是吉生的对手,时间拖得越长越对二春不利,必 须快刀斩乱麻,在春娥的心还没有完全倒向吉生一边时,要把春娥拴牢在自己的家, 拴牢在二春身上。 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又想起了那把大铜锁。 香世和月如的工作香晴已暗地做通,条件是二春与春娥结婚后,二春的刘姓不 变,所生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姓刘。金锁小时,他们住在陈河的时间可以长一些, 金锁长大成人后,夫妻得回刘河居住,为香世和月如养老送终。条件虽说苛刻,但 香晴想开了,姓氏是给外人看的,血脉才是自己的,只要肉烂在锅里,别的她都接 受。这样的结果月如更高兴,儿子有了,女儿也回来了,也许就一年两年,孙子孙 女也有了。人到老年,能有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这是她做梦都想要的结果。锁就锁 吧,当年春娥和大春不也就是黏黏糊糊,用锁一锁不就锁出感情来了。现在春娥的 工作她虽然不敢做,二春回了陈河,工作也不便做,但为香晴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是应该的。她隔三差五把金锁接过来住,春娥要是跟过来,她就以种种借口催她回 陈河。 一天深夜,香晴突然把二春叫了起来,说:“傻儿子,我知道你不同意娘用这 种办法,娘也不想用。但当年不用,春娥就不属于你哥;现在不用,春娥更不属于 你。你跟娘说句实话,你想不想得到春娥?” 二春恰是在春梦中被香晴叫醒的。春梦中的二春正在与春娥柔情蜜意、风流快 活,醒来后怎能经受这样的诱惑,他二话没说直点头同意。 “既是这样,那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娘,听你的,怎么个干法?”二春来了精神,目光比灯光还亮。 香晴告诉二春:“春娥的房门门闩我白天做了手脚,保你一推就开。进了房间, 后面的事就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谢谢娘,有这就够了。”二春牙关紧咬,牙帮骨突起,脸红如血,握拳的双 手青筋突暴。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春娥的房门前,小心翼翼地推了 推房门,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二春回了香晴一张大红笑脸,侧身溜了进去。 紧跟其后的香晴,迅速带严房门,又用那把大铜锁把房门锁上了。 不一会儿,春娥房间的那盏百瓦的大灯泡打开又熄灭,熄灭又打开,一阵奔跑 和追撵之后,床榻之声迅速响起。进攻与防御、征服与反抗持续了很长时间,在一 阵短暂的沉寂之后,传出了春娥惊天动地的呼救。 香晴在外听见喊声,撇嘴笑了:“你这幺蛾子,浪什么浪,又不是黄花女子头 一回,呼天喊地的,装什么青嫩!” 房间里春娥惊天动地的呼喊仍在继续,只是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直至无 声无息。香晴这才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你这幺蛾子,怎么就不喊了?谁 没做过女人,白天思这个想那个的,到了晚上,灯一关,眼一闭,不都是那么回事。” 香晴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她打开门,吉生带着几个警察走进来。她 要上前阻拦,警察亮了亮证件,要她把春娥的房门打开。她不理他们,指着吉生大 骂:“你什么东西,想霸占我家春娥,不惜害死自家病床上的女人。警察同志,吉 生是杀人凶手,你们得查办他!” 警察不接她的话,一脚把房门踢开。那把大铜锁在地上弹跳了几下,落到了黑 暗处。 房间里,门窗大开,灯光雪亮,房间的一切袒露无遗。二春赤身裸体地压在春 娥身上,双手紧紧地箍着春娥的脖子,脸贴着春娥的脸,像一个躺在母亲怀抱里熟 睡的婴儿,一身轻松满脸堆笑。不幸的是,他怀抱里的春娥已经停止了呼吸。 法医迅速赶来,通过鉴定,二春患有间歇性癫痫病,精神高度兴奋时会突然发 作。昨晚发作时他正压在春娥身上,双手紧紧地箍着春娥的脖子,春娥呼救无果, 窒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