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张局长去斧头湖大桥建设工地视察一事,拖到第三天才成行,王一武陪同。一 路上王一武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似乎觉得张局长对前事并不存芥蒂,由此王一武 暗自庆幸这次失误的有惊无险,并暗自发誓今后决不让此类事再次发生了。 然而,事与愿违,王一武高兴得有些过早。又过了两天,王一武去张局长办公 室送一份材料,刚要出门又被张局长叫住,说:“小王,你坐会儿,我有事问你。” 王一武转身坐到张局长老板桌前的沙发上。张局长问:“小王,摄像头安上就一直 开着没关,是不是?”王一武的心“腾”地一跳,条件反射般向装摄像头的地方转 过头,语无伦次地说:“这个,从安上去,我就没动过呀。”张局长说:“我问的 不是这台,是先前换下来的那一台。”王一武松了口气,说:“那台从安上就一直 处于工作状态,没关停过,只怪我责任心不强,没及时向局长……”张局长毫不客 气地打断他的话,说:“事实好像与你说的不大一样。”王一武张眼望着张局长, 紧张得要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已经感到张局长又在怀疑他了,看来张局长心 中有鬼。他得防张局长一手,便偷偷按下了手机上的录音键。张局长端起茶杯喝了 口茶,放下杯子后又用手轻轻拂几下桌面,这是他心情不佳时的习惯动作。他说: “小王,你想想,你再好好想一想,把实情说出来,我也不会追究你的,就是你不 能骗我。”王一武辩白说:“张局长,我说的是实情啊!我是您的秘书,怎么可能 骗您呢?”张局长又拂了几下桌面,把眼光投向窗外,看着风景,然后转过身来说 :“小王,那台摄像头虽然报废了,可之前录下来的东西还在,不像你说的一直开 着,中间关过一次,时间是从下午五点二十二分十三秒到五点四十二分十秒。” 张局长的盘问就像一只多头的听诊器,这里敲一下那里敲一下,敲得王一武心 发慌,瞬间觉得胸口憋闷。他记起来了,摄像头确实关停过一次,就是……他不敢 怠慢,连忙把关停摄像头的前因后果对张局长悉数讲了出来。张局长说:“你别紧 张,平白无故有啥好紧张的呢?”王一武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愣着。张局长看了他 一眼,挥挥手说:“王一武同志,你可以走了。” 王一武走出了张局长办公室,头脑晕晕乎乎,他不晓得张局长为何这么在意摄 像机是否被关闭过,按道理应该在意运行的时间段才对。王一武现在才明白,张局 长借将摄像头为他孙子要去,原来是要检查摄像头里的录像有没有问题。现在可以 肯定摄像头里的录像是没有问题的,而从下午五点二十二分十三秒到五点四十二分 十秒那个时间段是空白的,他怀疑那段录像被人下载了,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 他王一武。而恰巧在这个时间段里张局长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王一武心里七上八下,不自觉地走进了吕绍俭的办公室。吕绍俭正和人事科的 丁小祥在说话,见他进来,丁小祥很友善地同他打个招呼便告辞了。不等吕绍俭询 问来意,王一武便迫不及待对他讲了刚才的事。吕绍俭听了久久不语。王一武见状 小心翼翼地说:“吕主任,现在我的思维混乱了,想不明白张局长为什么对关停的 这空白时段这么关注,紧追不舍。” 吕绍俭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这事他妈的是有些让人犯琢磨,超出常规。我 想……”吕绍俭没把他的想法说出来,用签字笔杆一次一次往上挺鼻梁上的眼镜架, 似乎是这件事情让他把话止住。 王一武也算官场中人,自然明白事关领导须三缄其口的道理,何况他也晓得吕 绍俭是张局长的前任牛一涛局长提拔起来的。也曾有过张局长要调换办公室主任的 传闻,这样张局长与吕主任之间的关系便难免微妙。王一武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让吕 绍俭为难了,便要告辞。 吕绍俭喊住他,问:“王一武,你对我说实话,你看没看过那台探头的回放?” 王一武立刻否认,说:“没有,没有,我干吗要看那个。” 吕绍俭问:“也许出于好奇呢?” 王一武连声叹气说:“吕主任,你也是秘书出身,干这差事见了是非躲都来不 及,还会自找吗?除非你不想吃这碗饭了。” 吕绍俭将笔杆从鼻梁上挪下来,点了下头。两人都无语。 王一武又抬腿要走,再一次被吕绍俭叫住,说:“事到如今,这事就不能掉以 轻心了,得好好想想,分析一下。” 王一武点点头,等吕绍俭说下去。 吕绍俭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说:“若大胆假设,张局长被录了不宜曝光的私 密,他自己应该知道,探头在他手里,他可以看回放。如此他必然会担心所录内容 外泄,而有可能外泄的人唯有你王秘。这个时间段你进出他的办公室,也会被机器 录下来。如果机器始终没关停,你也不会被怀疑,因为你没有机会看回放。事实上 你把机器关闭了一段时间,当然你自己清楚是怎样造成的这个时间空白,而且确实 没看回放,但你无法让张局长相信。起码不能百分之百地相信,而这种事情必须要 做到万无一失才行,否则后患无穷。张局长的担心恐怕就在这里。” 王一武听得一脸哭相,说:“主任,你这么分析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我确实没 看回放,不知道到底录了什么。” 吕绍俭说:“这是你的角度,站在张局长的角度,他不是不想相信而是不敢相 信。事关重大,一旦有失,轻则身败名裂,重则丢掉性命,前有车后有辙呀!” 王一武叫苦不迭,说:“我这不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吗?” 吕绍俭叹口气说:“再想想,再想想。”顿了一下又问,“王秘书,你真的没 看过录像内容吗?” 王一武一下子恼怒起来,几乎是吼叫:“吕主任,连你都不相信我,还怎么让 张局长相信?” 吕绍俭说:“你又犯糊涂了不是?不是我不相信你,是张局长不相信你。咳, 你们一个局长一个秘书,弄到这一步,今后还怎么相处呢?” 王一武能听出的吕绍俭的话外之音:如不能完全解除局长的疑虑,他今后就不 会有好日子过了。 王一武忧心忡忡,他想赶在下班前再去找找张局长,努力表明心迹,必要时可 对他赌咒发誓。但他没有敲开张局长办公室的门。他知道张局长对他的敲门声很熟 悉,没反应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不想让他进门,再就是张局长已离开了办公室。 而要证实这一点也不难,他上前几步从走廊的窗户向楼下望去,目光在一辆辆轿车 中间巡视着,他发现张局长那辆黑奥迪在位,这说明张局长仍在办公室里。不给他 开门,就是不想见他。他陡地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