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徐家凤见老公遇上麻烦事,也没心思做饭了,煎了两个荷包蛋,下了两碗面, 马虎混一餐。刚端上了桌,王一武的手机又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吕绍俭的。吕绍 俭问他在哪儿,他说在家。吕绍俭说找个地方一起坐坐怎么样?他能猜到吕绍俭的 约见与张局长有关,连忙说可以可以。吕绍俭说在月亮湾茶庄等他,王一武说马上 赶到。徐家凤忙问不吃了?他说不吃了,吕主任找我去,肯定是关于我和张局长的 事。徐家凤说你也别急坏身子,好好和吕主任商量商量。王一武说知道了,说完匆 匆起身赴约去了。 月亮湾茶庄坐落城乡结合部潜山脚下,是一家王一武从未去过的茶楼。小单间, 清静有情调。吕绍俭点了铁观音、一碟开口笑和一碟腰果。女服务员斟上头道茶, 便悄然退身。门刚关上,吕绍俭便满脸堆愁地说:“小王,怕真的有麻烦了,今天 下班时我才知道,张局长星期天就回来了,没有回家,直接从机场来到机关,他还 带了个人。在办公室待了小半天。”王一武听得木然了,问:“真的?”吕绍俭瞪 他一眼,愤愤地说:“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你晓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张局 长在办公室里给录了像。”王一武恍然大悟,顿时慌了神,连连说:“没想到,没 想到,可……可张局长为啥不回家呢?来到空空荡荡的机关做啥?”吕绍俭面呈无 奈,说:“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反正他到办公室一定干了见不得人的事。问题在 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不设防的情况下给录了像。”王一武似乎在自问:“会录下 什么呢?”吕绍俭说:“这个就不好瞎猜。”王一武附声:“是不好瞎猜。”心里 却开始犯起嘀咕,他知道这次张局长外出是参加河背特大桥工程的招标会,标的过 亿,后又追加了两千万。这些都是张局长拍的板。至于有没有幕后交易,那只有天 知地知张局知,别人不好胡乱猜想。王一武说:“就算是录了像,录了一些私密, 可谁也没看到呀,能看到的只是张局长本人,他完全可以放心。”吕绍俭说:“他 不可能放心,给谁谁也不会放心。”王一武问:“为什么?”吕绍俭躁躁地质问: “你个王大秘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呀?”王一武认真地说:“这事自始至终 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没做对张局长不利的事,我以人格担保。”吕绍俭说: “可人家要是从人格上怀疑你呢?”王一武愤愤地说:“那就没办法了,大不了不 叫当这龟孙子秘书。不过主任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与你无关,我……” 吕绍俭边摇头边打断他说:“对你实话讲吧,小王,这事我也是难逃干系的,咱是 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一开始从根上就办了件错事,上面叫装那鸟玩意儿,我就 立马装了,急个啥呢,等张局长回来就晚了吗?结果抢了个孝帽子戴。”王一武不 吭声,换位思考,此事吕主任是有责任的,张局长有怪罪他的理由。这时吕绍俭用 一双显露真诚的眼睛望着他,说:“小王,现在咱俩成了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只能 共生共死,你对我讲最后一次,到底看没看回放?做没做拷贝?”这时王一武一下 子惊醒了,不是为吕绍俭的询问,而是想起了先前接到的那个索购录像资料的陌生 人电话,这件事和眼前的事一下子打通了。想到这一层,他浑身汗毛倒竖,脸色变 得死灰。吕绍俭似乎也发现了王一武的异常,连忙解释道:“小王,你别误会,我 不是不相信你,只因事关重大,必须知个实底,才能制定对策。”王一武一边点头, 一边想,要不要把匿名电话的事告诉吕绍俭。这一刹那他又想起刚才吕绍俭说的, 一条战壕战友的话,也就有了答案。接下来,他就一五一十说了古怪电话的来龙去 脉。听毕,吕绍俭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又反问,“小 王,你倒是清楚不清楚呢?”王一武说:“再不清楚那就傻帽一个了。”吕绍俭说 :“事情已没有退路了,咱们得认真探讨一下,做到知己知彼,妥善处理,力争将 事态化解。”王一武点头称是。吕绍俭说:“我先分析一下,显然这个电话与张局 长有关,是张局长的相关什么人打的,十有八九是他儿子张学军。”王一武说: “张学军的电话我知道,不是他的。”吕绍俭说:“他傻呀,会用自己的电话打。” 王一武说:“声音也不像张学军的,是个女的,嗲声嗲气。”吕绍俭说:“这个也 好处理,变声呀!3G手机就可以变声。”王一武恍然大悟,说:“真的。我咋没想 到?”吕绍俭接着说:“总而言之,张局长担心有把柄落在你手里,用这种方式摸 摸底。”王一武说:“我再三表明我手里没有什么录像资料。”吕绍俭说:“单凭 空口白话不能解除他的顾虑。对了,刚才你讲他问要不要知道买价是几位数,你怎 么回答?”王一武说:“我随口一问,他回答六位数。”吕绍俭顿时失色道:“麻 烦了,麻烦大了!”王一武问:“咋啦?”吕绍俭说:“你这一问,是贼不打自招, 说明你手里有货啊!”王一武瞪了瞪眼,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吕绍俭 说:“给谁都会想,你若没有货品出售为何要问价钱?”王一武两手抱起了脑袋, 懊悔不已。吕绍俭叹口气不无埋怨地说:“小王,事情让你给弄得复杂化了,成了 个死结。”王一武乱了方寸,惶惶不安,说:“这可咋办呢?”吕绍俭说:“只能 走一步看一步了。”王一武无语。奇怪的是,两个人专程去茶楼喝茶,可两个人茶 都未沾唇,临走时摸摸杯子,茶已经凉了。 这一晚,一向嗜睡的王一武失眠了,翻来覆去想眼前这件事。最让他懊恼的是 吕绍俭分析的他对“几位数”没来由的询问,只凭这一点,张局长就会认准了自己 是在跟他作对。一旦有了这样的认定,他也就成了他眼里的叛逆者,小人,危险分 子,那自己就彻底完了。张局长要想整治自己是小菜一碟。他又想,张局长对这件 事的强硬姿态,一定是建立在对后果的恐慌上,而这恐慌又一定建立在事实的基础 上,就是说,星期日的“小半天”,张局长一定在摄像头前暴露了自己的隐私,不, 是罪过,而且张局长还清楚,这些罪过暴露之时,便是他毁灭之日。他觉得这样的 推断在逻辑上不会错。当然有一点他想不通,就算张局长对自己有所怀疑,完全可 以用更直接更坦荡的方式沟通解决,甚至可以当面质问是否看了回放。我会看着他 的眼睛回答没有,他说你发誓,我就发誓。这样事情不就解决了吗。可他不这样, 非弄些弯弯绕。打匿名电话是能隐身其后,可但凡有点头脑都会想到他是幕后推手。 如此处心积虑也只能使人怀疑到他的不洁。王一武长叹一口气,领略到长夜难眠的 滋味儿了。忽然,王一武想起了公安局刑侦队的唐义龙,这些日子他被摄像头之事 弄得颠三倒四的,把唐义龙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何不把这事跟他说说,特别是那买 录像资料的事,他们刑侦队是专门办案的,见多识广,看他有没有好招儿。于是他 找了公安局人事科的一个同学打听唐义龙的情况,了解到唐义龙是自己同学唐义虎 的哥哥,这一下就把关系拉近了许多。他找出唐义龙的名片把电话打过去,唐义龙 听到王一武的电话,问他脚好了没有。王一武说好了,说有要事找他相商。唐义龙 问什么事,王一武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想约他明天到叠水湾茶轩坐坐。唐义龙顿 了顿最终答应了。在寒暄时,王一武说了自己和他弟弟唐义虎是同学,问明天要不 要唐义虎一起参加。唐义龙说他弟弟到海南岛旅游去了,不在家,免了。 笫二天中午,王一武提前来到叠水湾茶轩,订下了“听雨轩”。叠水湾茶轩是 新近开张的集喝茶、饮食、娱乐于一体的餐饮企业。王一武想,与唐义龙初交,不 知他的脾性,便选择到这里。这里环境优美雅致,价格适中,便于交谈。虽说处暑 已过,秋老虎在白天依然呈余威,炎热难耐,进了茶轩却感到一股凉气逼人。这个 茶轩较大,前面有一个小舞台,台下置有二十来张茶桌,两边靠墙是包厢,装饰别 致,古香古色。舞台上有一女士正用琵琶弹奏《江河水》,曲调轻快绵长,让人飘 飘欲仙。台前左边的“听雨轩”,房间不大,也就七八平方米,中间置一张固定的 长方形茶几,两边是双人沙发椅,可坐四人。打开窗户,正对着亭亭玉立的高脚棕 榈树,远处,金桂湖碧绿的湖水波光荡漾,简直是一幅美妙的风景画。 唐义龙十二点准时到达,王一武将他迎进“听雨轩”。唐义龙说:“最近办一 个案子,很忙,在你这里只能呆一个半小时,你有什么事快说吧。你也不该破费到 这里来的,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你和我弟弟是同学,何必这么客气。”王一武说 :“初交,不能贱了贵人啊!这样,我点四菜一汤,咱边吃边喝边聊,不会误你的 时间。”王一武喊来服务生,征询唐义龙的意见,点了四菜一汤。 等菜的时候,王一武单刀直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唐义龙和盘托出。又说自 己被这事闹得六神无主,失去基本的判断力,请老同学的哥哥为他指点迷津。既然 王一武介绍自己是弟弟唐义虎的同学,这关系就近了一步,唐义龙说话就毫无顾忌 了。他听罢很是感慨地说:“小王呀,你们这些人咋就昏到一块去了呢?”王一武 听后一头雾水,问:“此话怎讲?”唐义龙说:“首先是综治委出了个昏招,无论 如何也不应在人家办公室里安装监控啊,还有你们主任,在干这件事之前怎能不先 请示领导?还有你这个局长秘书,这么重大的事怎么能给忘了呢?” 王一武辩解:“谁能想到会把局长给录了像?” 唐义龙笑笑说:“啥叫触霉头呀,这就是了。” 王一武无奈地点点头,说:“我现在知道人活着最怕什么了,怕倒霉,我算倒 了霉了。” 唐义龙说:“说起来最倒霉的还是你们那个张局长,误打误撞就犯在你手里, 所以才一定要摆平你。” 王一武说:“用几十万的代价,值?” 唐义龙点点头说:“价码是他定的,值不值他心里清楚。” 王一武不解:“究竟他干了些啥被录进了机器里,才这么不计成本?” 唐义龙问:“你真的没看录像内容吗?” 王一武说:“我说过了,没有,要知道事情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还不如看看, 要是被人打死了,也做个明白鬼。” 唐义龙听了把掌一拍说:“小王,你这话倒是提供了一种思路。” 王一武问:“什么思路?” 唐义龙说:“从目前的情况看,他已认定你手里有他的把柄,只要你想弄他, 他就得翻船。因为事关重大,任你怎样否认,他也不敢相信,因此他将不择手段地 对付你,甚至采取极端措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义龙的话不由叫他脊背发冷。他怎能不明白,现如今雇凶杀人的案件是屡见 不鲜的。 唐义龙说:“所以,这事你一定要满足他的要求。” 王一武满脸迷惘:“怎么满足?”唐义龙说:“卖给他录像资料。” 王一武怒气冲冲道:“你个唐义龙咋大白天说梦话,我没有那东西。” 唐义龙说:“没有,就卖空的。你给那人打电话,就说你同意做这笔生意,把 东西卖给他。” 王一武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还是一头水雾。 唐义龙说:“只能这样。现如今官场中人是信奉商业原则的,一经”商业“他 也就放心了。比方某人给某人一个工程做,某人就得给某人回扣,某人要是不收, 某人的工程就不敢开工,得直等到某人收了,工程才能启动,遵守的便是‘商业’ 原则。” 王一武小心翼翼地问:“我收他的钱?” 唐义龙说:“收,干嘛不收,不收,麻烦就会不断。” 王一武两眼直直地道:“这不是在玩火吗?” 唐义龙道:“这你就不知了,这不是在玩火,恰恰是在灭火。” 王一武陡然想起什么,忙说:“不成,他向我要录像资料我拿什么给他呀?” 唐义龙道:“可以不给他。他会想到你会留有备份,录像资料拿不拿到手没有 实际意义。” 王一武想想觉得也是这理儿,说:“倒也是,可要是他坚持要呢?” 唐义龙说:“那就明确跟他讲,对他给不给没有意义,而对你就不一样了,将 把柄留给别人,今后会对你不利,所以必须自保,你要强调这是你的底线。” 王一武仍信心不足,问:“这样行吗?” 唐义龙说:“小老弟,行,一定行。现在心虚的是张局长,你没听有这么句话 嘛,替领导办一百件好事,不如一块儿干一件坏事。所以,你现在无所畏惧。” 王一武的神情有些放松,看着唐义龙说:“你们干公安的就是脑壳大,不服不 行啊。” 唐义龙“嘿嘿”地笑了起来。 王一武由衷地说:“你行,好好干,仕途上一定大有作为。” 唐义龙摇摇头,说:“就我这屌样,没戏,没戏。” 王一武问:“咋没戏?” 唐义龙感触地说:“咱是寡妇睡觉——上面没人哪。”王一武说:“可惜,可 惜!” 王一武与唐义龙分手后,晚上又和吕绍俭在老地方见面,王一武对他讲了老同 学的哥哥刑侦队干警唐义龙为他策划的谋略,想不到吕绍俭击掌称赞,说高招妙招, 又说这是一着险棋,更是一着绝杀棋,让他依此而行。吕绍俭对此事的认同,让王 一武心里踏实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