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道光皇帝休朝八天之后,终于身体恢复,复出临朝。早晨,文武百官按时来到 朝房,三呼“万岁”之后,就见道光帝道:“各位爱卿,朕多日不曾临朝,有事即 快快奏来!” 道光的话刚落音,就见吴彦成出班奏道:“吾皇在上,臣有一本要启奏。”道 光帝道:“爱卿奏来。” 吴彦成一字一顿道:“适时中秋月明之夜,臣等陪同万岁爷颐和园赏月,万岁 爷即景生情,挥笔写下佳作《月夜诗》,并着礼部尚书何凌汉装裱。但何凌汉自恃 翰墨精通,无视万岁爷之佳作,随意乱扔,招致火损,成了残帖。何凌汉不敢陈述 真相,而是伪造万岁爷之笔墨,着人装裱之后呈送上朝。此举实乃欺君辱朝之为, 望万岁爷明鉴。”吴彦成的话一落音,文武百官惊讶的眼神齐刷刷落在那帖悬挂墙 壁的《月夜诗》上。道光也迅速地斜睨了一眼《月夜诗》帖:“这么说,这帖子并 非朕之笔墨?” 吴彦成道:“系何凌汉临摹万岁爷之作,乃仿品也!” 道光帝听罢,顿时怒眉扬起,一道极不满意的目光投向何凌汉:“何凌汉,朕 平日尊你为师长,你缘何玩弄伎俩,欺骗于朕?”只见何凌汉站出朝班,给道光施 一礼后,不紧不慢地道:“万岁爷在上,朝堂悬挂的《月夜诗》帖,乃千真万确万 岁爷之真迹。只因吴彦成大人平日见万岁爷与微臣磋商书法技艺而心怀嫉妒,故而 编造一番谎言,以图谋间离我君臣情谊,捣毁万岁爷研习书法之志,请万岁爷明鉴。” “啊……”道光的怒目收敛了些,转而问吴彦成道,“你称何凌汉仿造朕之笔 墨,有证据没有?” “有。”吴彦成一边从怀里去掏那个装了《月夜诗》帖的布囊,一边说道: “微臣已经得到万岁爷在中秋之夜的真迹。” 听说有这等的事,道光迫不及待地说:“快拿来给朕看看。” 吴彦成往布囊里掏去,囊中竟是空空如也,顿时急得心如火焚,冷汗阵阵从额 上冒了出来。 “朕之真迹呢?”道光又问了一句。“这……”吴彦成顿时张口结舌。原来, 昨天晚上,廖氏戏言说梦,得到吴彦成送来的道光真迹,又毁于马桶之后,便于凌 晨骗开守门家丁,逃出了吴府。而早晨临时接到上朝旨谕的吴彦成,让敏妹去廖氏 房里拿那月夜诗帖。廖氏不在,小吴声还在酣睡之中,布包囊也搁在床上。敏妹只 当是廖氏上茅房去了,便拿了布包囊就来给吴彦成。这吴彦成急于上朝,也没来得 及多看,就匆匆带上已被廖氏取走了《月夜诗》帖的空布包囊来见道光。原本想告 下御状,给何凌汉一个欺君罪名,做梦也没有想到,偷鸡不成却蚀把米。 这时,只见何凌汉奏道:“万岁爷在上,吴彦成身为大臣,却搬弄是非,无中 生有,既戏弄皇上又图谋陷害同僚,这等胡作非为,如不予惩治,我等臣子日后怎 好服侍皇上,尽忠朝廷?” 文武大臣们平常对吴彦成横行仗势之为早就不满,如今听何凌汉这么说,也都 齐声道:“皇上,搬弄是非,无中生有之为,是应该惩治!” 见群情激愤,道光即道:“吴彦成,你身为二品尚书,竟然行为如此之卑劣, 本应将你斩首正法,念在你父辅佐先帝有功,朕赐你大牢服役。” 吴彦成吓得面如土色,但还是说了句“谢主隆恩。”道光接着提高了嗓门: “左右,将他带下去!” “嗷”的一声,刀斧手便上前将吴彦成反剪双手推了下去。君臣们又议论了一 些事,才散朝。 时任山东莱州府通判的陈琪,听说舅父吴彦成被打下大狱,吃了一惊。心想自 己本来就无多少墨水,全仗舅父的权势,暗箱操作弄了个鼎甲三名,谁知后来让何 凌汉受道光帝器重取而代之,最后只落了个莱州通判,朝廷之外的五品官员。虽然 这样,但舅父还是给自己说过,一旦有机会,他就会想办法将自己提携进入京城做 朝廷官员。如今舅父遭遇刑罚,不仅舅舅身败名裂,而且树倒鸟无巢,自己这“提 携进京”的梦想,也眼看就破灭了。这如何是好?这样想着,陈琪决定赶往京城看 看舅父。 不日,陈琪来到京城,花了些银子买通狱卒,见到了舅父吴彦成。但见吴彦成 披枷戴锁,先前突兀的眼睛深深陷进了颧骨。叫一声“舅舅”,难过的泪水便扑簌 簌落了下来。 吴彦成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得想个法子救救你舅舅才行。”接着就把 自己被打下监狱的经过说了。 陈琪听说事因是为了与何凌汉争辩道光一纸字帖,不觉忿忿然道:“待我花些 银子,雇请杀手,把何凌汉杀了,以替舅父报这罹难之仇。” 吴彦成忙道:“不可不可。为舅父的道光真帖之所以得而复失,听家里来探监 的人说了,才知皆因是请来的奶娘。此人是何凌汉的妻子,这个妇人睿智过人,诡 计多端。如今我被打下大狱,她必然想到我会行报复之举而有所准备,倘若行刺不 成,被她捉住把柄,告到皇上那里,则是你我舅甥俱死无疑。”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舅父蹲大牢不成?”陈琪道。 吴彦成想了想说道:“如今,皇上的《月夜诗》帖真迹已经不在,唯一的办法, 只有请顾师傅去太和殿面君辨字。只要顾师傅认定悬挂壁上的‘月夜诗’帖是仿品, 则何凌汉必死无疑。你舅舅我也可以免却牢狱之灾,还一个官复原职。” 陈琪问道:“是哪一个顾师傅?” 吴彦成道:“就是崇文门外装裱店里的顾庶民师傅。此人装裱技艺精湛,在京 师享有盛名。我琢磨,何凌汉之仿品,必定是顾师傅所装裱。” 陈琪道:“我就花些银子请他去辨字就是了。” “只怕是花银子也请他不动。” “怎么呢?” “前些日子,我有个家丁到他店里要了一幅字帖,不仅没有给钱,还将他痛打 了一顿,这顾师傅必然将这笔账记在我名下。” 舅甥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儿。陈琪突然问:“顾师傅是不是山东莱州府人?” 吴彦成道:“顾师傅正是莱州府人,开店之时,他曾把母亲接了来,只是母亲 不习惯于京城,才又回到老家。顾师傅此后便是有好吃的必送回去,有银子必给母 亲花销,还请了个仆人侍奉老人。倒是个孝子。” “姓顾的是莱州的,这就好办了!”陈琪忽然显得把握十足地说。 原来,陈琪在莱州也曾听人议论,州里有个七旬老妪顾杨氏,儿子在京城开了 一家装裱店,是个大孝子,常常把京城里的烤鸭、果脯什么的捎回来给母亲吃。没 想到顾杨氏的这个儿子就是崇文门外装裱的顾师傅。这回好了,顾师傅的母亲在我 辖区之内,我只要找个碴儿,将顾杨氏捕入监狱,顾师傅得讯必然有求于我。这样, 我要挟他去太和殿辨字,不愁他不替舅舅说话。 听了陈琪的一番叙述,吴彦成连称“妙计妙计”,又说道:“太监刘侃公公是 我至交,到时你找刘侃公公面奏皇上,让顾师傅太和殿前辨字就是。” 正是:看似走至死胡同,转弯又出阳光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