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刚才我说过,江山的名声不太好。说他名声不太好,主要是和女人有关。他结 过三次婚。他的三次婚姻各有色彩,充满传奇。 江山二十几岁的时候,在县政府办当通信员。所谓通信员,实际上就是专门为 县长服务的勤务员,需要机敏、灵活、勤快,还要嘴严,能吃苦。江山具备以上的 所有条件。他从部队复员,也没什么人,是在县政府食堂当大厨的徐大哥把他介绍 给县长的。这里所说的徐大哥,当然不是亲大哥,可他比亲大哥还要亲,因为后来 江山把他的徐大哥变成了老丈人,这是后话。 江山的工作很出色。县长调走前,让他当了办公室的文书,很快又当了事务秘 书。在办公室里,秘书分两种,一种是政务秘书,动笔杆子的,另一种就是事务秘 书。事务秘书不简单啊,是政务秘书远远比不了的。他可以调度领导的车辆,可以 购买办公用品,可以安排食宿,领导的吃喝拉撒睡他都管,权力不可谓不大。江山 小小年纪就拥有了这样的地位,在这座小城里,真是风光无限了。他走在街上有人 打招呼,走进饭店有人让座,就是住进医院,也有人无微不至地体贴照顾。 江山的第一次婚姻,就是从医院开始的。 那是盛夏时节。江山参加机关篮球赛,在球场上与对方球员相撞,脚踝关节严 重扭伤,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起不来。他被人用担架抬到县医院。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办法,他得在医院住上一阵子了。这对于活泼好 动的江山来说,不亚于蹲拘留所。他被安排在了特护病房,专门为领导准备的,屋 里虽有两张床,实际上只住着他一个人。窗外是郁郁葱葱的丁香树,虽已过了花期, 却仍枝繁叶茂。有鸟儿在枝叶间跳跃,不时发出悦耳的鸣叫。可他看不到这一切, 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出院,回到工作岗位,只有在那里, 才能体会到鸟语花香。 就是那时候,他看到了秦芳菲,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春天,一切又都恢复了生机。 我至今没有见到过秦芳菲。听人说,秦芳菲异常地漂亮,是那种充满着野性的 美,魅力让人无法抗拒。秦芳菲是特护病房的护士,她戴着白口罩,给江山打针、 输液。她找不到江山手背上的血管,有些着急。江山比她更急,因为他只能看到她 迷人的眼睛,而看不到她的脸。秦芳菲在他手背上一连扎了好几针,也没扎到血管, 这是她从没有经历过的。她能到特护病房当护士,除了长得漂亮外,技术也得过硬 啊。可今天是怎么了呢?江山呢,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秦芳菲 着急地说,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声音虽然隔着口罩发出,但仍然很悦耳。江山说,你能不能把口罩摘掉? 秦芳菲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口罩摘掉了。她的脸比她的眼睛更迷人。 江山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秦芳菲一下子把针头扎进了江山的血 管里。江山触电般地哆嗦了一下,鲜红的血回流到输液管里。秦芳菲笑了,江山也 笑了。 也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江山喜欢上了秦芳菲,秦芳菲也喜欢上了江山。这期 间,秦芳菲对于她的患者可以说是体贴入微。没事的时候,秦芳菲就用手绢包着果, 那是刚在院子里的树上摘下的,坐到江山的病床上,一边吃果,一边唠嗑。那都唠 啥嗑呢?海阔天空,逮啥唠啥,没有主题,却有没完没了的话题。在别人听来根本 不可笑的事,他们也要笑上好半天,就像看了赵本山的小品似的。 一个不能下地的患者,一个亭亭玉立的护士,在你来我往的过程中,日子变得 飞快。一晃儿,两个多月过去了。江山的脚伤渐渐地好起来。可江山却不想出院了, 他宁愿一辈子住在医院里,让秦芳菲给他打针。他像吸毒一样,打针已经打上瘾了。 秦芳菲给他打针的时候,是他感到最温馨、最幸福的时刻。当江山把他的这个想法 告诉秦芳菲时,秦芳菲沉浸在幸福中。她说,你咋那么傻呢?就没想到把我娶回家, 伺候你一辈子吗? 江山顾不得脚疼,一下子把秦芳菲抱在怀里。 就在江山把秦芳菲抱在怀里的一瞬间,江山惊奇地发现,这位白衣天使竟然只 穿了一件白大褂,里面是空的。 那时候的江山正是血气方刚,那段日子与秦芳菲耳鬓厮磨,蓄积太多的能量似 乎只为这一刻的爆发。白衣天使很快就变成了白色天使,没有丝毫的扭捏与矜持, 引导着年轻的江山进入天堂,坠入仙境…… 窗外的丁香树在中午的阳光下有些萎靡不振,一阵风吹来,叶子也是懒洋洋的, 不得不动一动。当江山从遥远的天堂回到人间,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他 看看身边的秦芳菲,微眯着眼,还沉浸在快乐的余波中。 江山想,天使与魔鬼,也许只有一步之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