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治灰指甲成了夹眼的第一要事,被创可贴包了多层的手指很笨拙,下棋移棋子 都受影响,这对独自生活的他来说很不方便,清早洗脸刷牙,虽小心翼翼的,但手 指还是见了水。两天后来换药,医生也不管他是老年人,落下脸斥责说,再见水, 治不好别怪我。既然花钱来治,当然想治好。遭到医生呵斥,夹眼不但不生气,反 而点头哈腰地做出了承诺。夹眼是个有狠心的人,答应的事一定照办,索性不洗脸 不洗脚不刷牙,让手与水彻底绝缘。这天下午解手擦屁股,因手指头触感不好,大 拇指上不慎沾了粪便,由于不能用水洗,他只好擦了擦。傍晚吃饭,和翠嗅嗅鼻子, 亮着眼问夹眼你手上气味怎么这么重?夹眼举举手苦笑笑。和翠拿个勺子给他,省 得他用筷子不利索。 夜里,夹眼正要脱衣服睡觉,和翠来了。夹眼问你怎么晓得我住这儿,和翠说 你心里没我,我心里却一直牵挂着你。那天夜里铁环在火车站附近遇见和翠,和翠 就是在找夹眼。夹眼将眼皮眨了几下,仿佛在担忧什么,和翠凑近他说,放心,我 来这儿没人瞧见,快打点儿水来,我给你洗洗,不洗多难受。 既然和翠主动上门来献爱心,夹眼当然高兴,拎着塑料桶去打来热水。关好门, 和翠替他洗脸,帮他刷牙,然后替他擦身子。夹眼不是那种眼屎糊脸不擦的邋遢人。 脱下衣裳,和翠拍拍他的身子说,还一身肉呢。夹眼自豪地说,那当然,毛小伙子 还不如我。和翠用毛巾给他擦了胸脯,轮到擦下身,怔了怔,掏出手绢一扎蒙住眼。 夹眼一把扯下手绢往床上一丢,咧嘴笑着说假正经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一把拉下 裤头。和翠脸一红说我怕什么,还不是怕你难为情。夹眼晓得她是在用话刻薄他。 原来,和翠嫁给刘宝旺后一直没孩子,刘宝旺抱怨她没用,她不信那个邪,想暗中 偷个男人验证一下,在村里的男人中选来选去,选中了夹眼,因为夹眼是插钢笔会 打算盘会下棋的文化人,儿子铁环长得牛犊子般壮实。当时刘宝旺在外面打工,她 请夹眼来给她写信时趁机勾引他。夹眼外表看是个正经人,可肚里的男盗女娼谁也 摸不透,与夹眼上床后何翠说出想法,夹眼心想要是与她生个孩子,天底下不就多 了个自己的种,岂不美哉,没眨眼皮就答应了。两人暗中保持了一段时间关系,和 翠见自己依然没怀孕,就认了。夹眼担忧长期下去坏了名声,影响家庭和睦,就想 与她断了。尝到甜头的和翠却缠着不放,直到那次差点儿被陡然回来的刘宝旺抓住。 后来夹眼与和翠断了来往,但毕竟是进过门子的人,情感非同寻常,要不这次夹眼 也不会到她店里来搭伙。抹到下身那地方,夹眼苦笑着说打鼓槌成瘪茄子了,没用 了。和翠抿嘴笑笑,让他坐到床上替他洗脚。和翠的双手将他的脚不停地洗着,动 作温柔而仔细,用干毛巾抹脚时,将每个脚趾丫都擦得干干净净,让他很是感动。 洗毕,夹眼感觉身上猛一轻爽。 倒了水,和翠对夹眼说下午铁环问我你在哪住,我没告诉他,明天铁环肯定还 要来找你。夹眼说让他找,可叫我回去,没门。和翠说,对,你就与他们耗着,我 天天来伺候你。 铁环希望自己回去,在夹眼的意料中,要是现在回去,不但这场气白受了,反 而更增添了他俩对他的漠视,往后更不拿豆包当干粮。 夜里,夹眼感到包裹的手指很疼。接受治疗时,夹眼没考虑钱,以为再贵无非 是两百块钱的事,换药时从一位病友那儿听说其已花了一千多元,才大吃一惊,问 医生像他这种情况治好估计要多少钱?医生说你有七个指头,治愈大概要四盒药, 一盒二百四十八,合起来一千多。妈的,要花头牛的价,心疼吗?要是以前,准心 疼得冒血,杀他他也不会治。可见那病友的几个指头基本治愈了,心才平静下来, 既然上了贼船就索性将其治愈,宋丹丹扮演的那个白云大小姐说得好,给自己花钱 下手要狠,这辈子自己看病从来舍不得花钱,这回就狠一次。 翌日一清早,夹眼去了和翠那儿。 和翠早起来了,正在用蒸笼蒸馍,忙得额头上一层亮晶晶的碎汗。她说等这笼 馍蒸好了,就来伺候皇上,要夹眼稍候片刻。和翠穿件白短袖衫,肉肌肌的身子壮 滚滚的,干活时,那鼓鼓囊囊的一对奶子就直晃动,夹眼不由得对她暗暗地钦佩。 算起来和翠也是四十好几的女人了,可身上看不出一点老态。感觉要解大便了,夹 眼去了卫生间。解好正为擦屁股犯难,和翠推门进来了,二话没说,让他将屁股撅 起来替他擦了,然后给他洗脸刷牙。正洗着,胖丫头推门进来了,和翠说你周伯要 洗,一把将她推出去。洗毕,和翠看着镜中他俩头挨头的影子,扑哧一笑。夹眼问 笑什么,和翠说,笑我俩有缘分。夹眼问什么缘分,和翠说转来转去,你还是转到 我怀里来了。夹眼轻轻推开她要出去。和翠拉住他的手,说,你今天回家一趟吧? 夹眼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和翠说老耗着不回去,韭菜花还当你怕她呢,回去看看再 来,耳光等于打在韭菜花脸上。听胖丫头喊有人来买馍了,两人才出来了。 夹眼觉得和翠说得有理,较劲儿归较劲儿,并非是不回家,家里有他牵挂的东 西呢,不看看不放心。下午,他回去了。几天没回来,夹眼觉得不会有大事,老婆 死后家里就没喂猪,只养了几只鸡。那几只鸡一直关在院子里,一方天地被它们折 腾得一片狼藉。他家的别墅主体有三层,他的卧室在一楼,二楼是铁环与韭菜花的, 三楼是周浩的。进了自己的卧室,他往摆着老伴儿遗像的一角走去。揭开盖在老伴 遗像上的那块红布,他拿着镜框子边擦边与老婆喃喃细语,说去她的坟上烧香祭拜 了,请她安心。说完,他打开镜框后的夹层,从里面拿出个存折,见存折没被动过, 才松了口气。他脑海里随即涌现出那位瘫痪老人的身影,叹息了一下,将拳头用力 在空中一挥,仿佛是在下着决心。将镜框子安顿好,夹眼也不顾手指头疼痛,拿把 大扫帚在院子里呼呼啦啦扫开了。 韭菜花到家了,进门见老家伙在扫院子,心中一喜,感到老家伙向她屈服了, 昂着头噔噔噔跑到楼上,将这些日子换下来的脏衣服拿下来往水池边一丢,又掏出 五十块钱放在水池边的洗衣机上,然后上楼去看电视了。那意思是告诉老家伙,扫 了院子就洗衣服,尔后去买菜回来做饭。 将院子扫好,挖碗米往地上一撒,夹眼坐在台阶上边抽烟边看鸡吃食。 铁环骑着摩托车也回来了。瞧父亲在家,停好车上楼了。 楼上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有韭菜花的也有铁环的,韭菜花的笑声格外响亮。 听着笑声,夹眼气得将烟蒂往地上一掷…… 铁环与韭菜花在楼上正为降服了老家伙而高兴,等着吃饭呢,等了许久不见老 家伙回来,韭菜花才晓得老家伙又跑了。铁环说人给你请回来了,事算办成了,腿 长在他身上,要走,我可拉不住。韭菜花将小包一拿,丢下句这家我没法呆了,要 走。铁环跟在她后面好言相劝,说自己做饭洗衣服。韭菜花还是骑着电动车一阵风 般消失了。见洗衣机旁有钱,铁环收起来,将衣服丢在洗衣机里洗好,懒得拿到楼 上阳台用衣服架子挂晒,搭在走廊的铁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