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食堂在洋行大楼的后侧,要想去主楼必经一楼的走廊,连接主楼和附属楼的端 头有一个警卫把守,没有特许,附属楼里的工作人员是不能进主楼的。 胖墩在洋行是个特例。洋行的老板横木井二平时用餐是不去食堂的,在主楼的 二楼专门有一个接待间,平时他自己在那里用餐,来了客人就在那里吃。胖墩每天 中午都要把做好的饭菜用食盒装好亲自给他送去的。所以,进出主楼他是很随便的。 但下班后要想进入主楼就没有理由了。要想摸清下班后主楼看守的情况,必须得深 入进去。胖墩琢磨来琢磨去想了个办法,他主动要给值夜班的经理和看守送夜宵零 食。所谓的夜宵无非是用纸包着热乎乎的几个包子、几块猪头肉和些杂七杂八的猪 下水之类的食物。 洋行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军事基地有重兵把守,但却是很重要的金融机构。为 确保安全,夜里值班是少不了的。值夜班的经理都是日本人,而看守金库的一半是 日本人一半是“满洲国”的警察。起初,大家都用很警惕的目光瞅他,以防他图谋 不轨。这里毕竟是洋行重地。见大家抵触,胖墩也不勉强,淡淡地说:“这是老板 的意思,看你们太辛苦才让我这样做的。大家如果不需要,我倒清闲了。” 胖墩这么一说,大家信以为真,值夜班熬人,有这些牙祭打点也不算寂寞了。 见这个憨厚的胖厨子并无邪念,拿来的东西香甜可口,也就放松了警觉,一来二去 渐渐地也就习惯起来,如果哪天胖墩没来给他们送些吃的来,他们反而觉得不习惯 了。 就在胖墩送夜宵一周之后,洋行出大事了! 这天半夜,或者是第二天的凌晨,谁也说不清楚准确的时间,等接班的人来了 才发现昨夜值班的经理死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而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宪兵队队 长桥本的亲弟弟。这下麻烦可惹大了! 宪兵队怀疑是共产党的抗联人干的,于是开来了一车的宪兵,把洋行围了个水 泄不通。然后开始对洋行里的所有中国人逐一进行审查甄别。最后,胖墩被列入重 点可疑人员给带走了,原因很简单,有人向宪兵队提供了条重要的线索,胖墩曾给 死者送过夜宵,日本人怀疑夜宵里放了毒。 说来也巧,那天,淳子正好来洋行找父亲,她来到洋行门口的时候见围了不少 的宪兵,她正疑惑,却看到宪兵把胖墩推上汽车拉走了。淳子一问父亲才知道洋行 死人了,宪兵队和特高课正在调查。死人跟厨师有什么联系吗?淳子凭自己的第六 感觉判定,这种事跟胖墩没有任何的干系,她希望父亲能出面帮帮胖墩。父亲瞪她 一眼:“女孩子家少管闲事!” 自己的救命恩人被抓走了怎么会是闲事呢?淳子见父亲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 势,知道再劝他也不会帮忙的,淳子决定自己想法子营救胖墩。 淳子认识宪兵队长桥本,而且两家从祖上就非常要好,她应该喊桥本为叔叔。 桥本的弟弟能进大和洋行横木井二是帮了很大的忙的。桥本家就哥儿俩,弟弟是东 京大学的毕业生,体弱多病胆子又小,哥哥想了很多的办法才把弟弟安排到了横木 井二的洋行里。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把弟弟安排到他认为最安全的洋行里,弟弟竟 然会死在了自己的前面。 进了宪兵队的人就似进了鬼门关,很少有囫囵着出来的,非死即残。怕胖墩吃 亏,淳子瞒着父亲来到了宪兵队找桥本力保胖墩。桥本怎么也没有想到,几年没见 淳子越发的楚楚动人,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给一个嫌疑人而且是个中国穷小子来 求情!老奸巨猾的桥本从淳子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答应等破了案之后可以帮忙。 经过解剖化验最终确认:死者用过的食物里并不含任何毒素,系饮酒过度引发 心脏病猝死。这个结果只有桥本一个人知道,这成了他永远的痛。 桥本考虑再三,最后还是送了一个人情给淳子,胖墩这才得以完整回来。但桥 本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命令把从洋行里抓来的两个中国人,以谋害日本职员为由, 拉出去毙了这才了事。 这天,淳子亲自去宪兵队接胖墩出狱。胖墩很是吃惊:“你怎么来了?谁让你 救我的?” 淳子回答:“我自己呀,怎么了?” 胖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深深地给淳子鞠了一躬:“谢谢!” 淳子羞涩地笑了。 日本宪兵队没有给胖墩用重刑,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淳子硬是领着他到市里 医院作了全面的体检,并没有大碍,淳子这才放了心。淳子在马迭尔饭店设宴给胖 墩压惊。淳子最后喝得酩酊大醉。胖墩只好搀扶着把她送回家。一路上,淳子紧紧 地搂着胖墩,胖墩怕她摔倒也只好搀着她。胖墩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搂着女孩,淳 子身上散发出少女特有的气息,撩拨得他心里痒痒的。胖墩压制住自己的欲望不敢 想别的,只想把她快些送回家去。来到淳子家的楼下,他按了几下门铃,见楼里有 了亮光,他把淳子立在门口就匆匆离去了。 胖墩被日本宪兵抓走的消息,上级很快就知道了。组织上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通 过各种关系设法营救,因为胖墩现在的位置太重要了。日本人对待反满抗日分子的 一贯政策是:宁愿错杀也不会放过的。令组织上惊讶的是,营救胖墩的计划正在紧 锣密鼓地进行的时候,胖墩却突然被释放了,这让组织上很费解。 小春也在暗中监视胖墩。胖墩被日本宪兵带走后,他立刻把这一情报传递给了 他的组织。几天后胖墩安然无恙地又回来了,他又把情报送了出去。组织上指示小 春:“说明这人不简单,要密切监视。” 胖墩重新回到了食堂,仍旧干他的老本行。因为值班经理的死,他给值夜班人 员送夜宵的事情也因此被老板知道了。这天,横木井二亲自把胖墩叫到办公室,对 他一段时间来的表现给予了肯定,接着很和蔼委婉地询问了给值夜班人员送夜宵这 件事情。胖墩很惊恐的样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老板的面前,诚惶诚恐地说:“先 生,我该死!我不该打冒充!我彻底交代,这些夜宵的钱都是平时节约下来的,一 点儿都没有超支,也不存在着挪用的问题,我是看他们值夜班很辛苦,送点夜宵去 他们会感激您,一感激您他们就会更好地为洋行工作了!” 横木井二紧盯着胖墩的眼睛,那眼睛像一泓清泉清澈透底,但他还是很严肃地 批评了不经同意擅自冒充他的做法是件不能原谅的事情,罚胖墩一个月的薪水以示 警告。横木井二见胖墩紧张得满脸大汗,傻乎乎的样子十分的滑稽,心里觉得很好 笑。 胖墩挨了处罚并不在意,照样傻乎乎忙活他的工作。从那之后,胖墩天天给值 夜班的送夜宵,如果偶尔哪天晚上忘了给他们送点什么,他们倒觉得有些不正常了。 胖墩傻乎乎的似乎对什么东西都很好奇,他把洋行职员每天几点上班,晚上几点下 班,夜班值班员什么时候交班,谁先来谁后到,中间间隔多长时间,以及每天夜里 洋行经理几个人值班,在什么位置等,都用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菜价、肉价或者 什么符号一一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还利用多次送夜宵 的机会查清了通往金库的路径、值班岗哨的方位等情况。 这天,胖墩正在择菜,横木井二领着几个副经理来到了胖墩的住处,以查看账 目为由对其进行突击检查。横木井二拿着胖墩的小本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询问 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胖墩麻利地一一作答。横木井二紧紧盯着胖墩足足有几分钟, 盯得胖墩心里直发毛,感觉到头上有了丝丝的汗珠,横木井二这才诡秘地笑了,然 后拍着他的肩头鼓励着:“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