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匪首张黑吞的保镖叫三娃儿,不但武功高强,枪法也好。这年春月,张黑吞被 另一股土匪黑吃黑灭了,唯有三娃儿那天外出踩点儿,幸免于难。他先在暗处躲了 半年,等头发长长了,胡须满下巴了,然后才去投奔“吃”他们的那股强匪。这股 土匪的匪首姓田,叫田大彪。田大彪能一举吃掉张黑吞他们主要是靠了官府。当时 的陈州县丞,姓章,名一克。章一克要消灭张黑吞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想治理 一方平安。因为张黑吞和田大彪两股土匪人多,县里的武装无能力消灭他们。最后 章一克只好先收买田大彪,让田大彪“吃”了张黑吞。条件是,在章任职期间,双 方井水不犯河水。田大彪开初不同意,说同在江湖上混,不能四面树敌。章一克笑 了笑说:“那好,你如果不同意,我就让张黑吞吃了你!”田大彪一听这话,呆了, 说:“你是不是想借我之力先打了张黑吞,然后再吃掉我?”章一克说:“县里就 那点兵力,怎能吃掉你?我初来上任,总得先弄点政绩。你想想,一个县就这么点 儿地盘,怎能养你们两班人马?”田大彪一想也是,看了章一克一眼,心想这县长 不是一般人,他会说到做到,于是便答应了。有一天深夜,他得到探子密报,便让 人通知县长,两队人马去了城西龙河滩一带,一举就“吃”了张黑吞一伙。 可他做梦也未想到,还留下了一个三娃儿。 三娃儿见到田大彪,说要入伙混饭吃。田大彪看了他一眼,问他是干什么的? 三娃说:“我父母早亡,没老婆孩子,光棍儿一条,现在给人家种地。”田大彪说 :“你不好好当你的长工,为何干这一行?”三娃儿说:“我已年过三十,至今未 娶。如果一直给人家扛长工,怕是今生也难找到媳妇了!出来是想混点儿钱财,置 几亩地,盖几间房,讨个娘子,生个儿子,也好传宗接代。”众匪一听这话大笑, 说你这小子看着蔫不叽的,原来是个老婆迷!田大彪止了众匪说:“兄弟,这活儿 可不是好干的,是背着脑袋混日子的!你怕不怕?”三娃儿说:“我不怕!若像现 在这样给人打一辈子长工,倒不如赌上一把!若万一不死,又发点儿小财,岂不是 赚了!”田大彪见他说的实在,便让他插香。先考他的胆量,放在他头上一个碗, 让一枪手执枪打那碗。三娃儿眼不闭,直直望着那枪口,故装害怕,下面还尿了裤 子。众匪都笑他熊包,田大彪却很高兴,说这是个雏儿,怕了就尿,实在。胆量是 练的,等我日后慢慢再调教吧! 田大彪让三娃儿先去喂牲口。 三娃儿进了马棚,先拜见了老匪于大头。于大头已年过六十,不能外出“干活” 了,专喂马。三娃儿对于大头很好,夜间让他睡觉,自己起来给马拌草添料。有了 好吃的,先孝敬于大头。于大头觉得三娃儿厚道,就把他当了知己。不久,三娃儿 方得知自家弟兄被田大彪“吃”掉的真正原因。他深感吃惊,原来想来报仇,不想 仇人不止一个田大彪,还有一个章一克。三娃儿就决定先杀田大彪,然后伺机逃走, 去县城找章一克。 机会终于来了。 有一天夜里,田大彪带人去“砸窑”,三娃儿用酒灌醉于大头,也悄悄跟了去。 到了县城一富豪家,还未等匪徒们进院,三娃儿就从另一边用鹰爪掷在墙上,飞快 地进了院子,然后飞身上了主人住的二楼,抢了财宝,躲在暗处。等田大彪带两个 随从刚一进房门,三娃儿连开三枪,将三人全部打死。然后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 飞身消失在黑暗里。 等三娃儿藏好宝物重新回到土匪住处时,土匪们还未回来。于大头还在沉睡, 鼾声如雷。三娃儿先将草料拌好放在槽里,然后悄悄躺下睡了。不一时,就听门外 一片号啕。于大头被惊醒,急忙推醒三娃儿,说:“三娃子,快起来,可能出事了!” 三娃儿佯装不知,迷迷糊糊地说:“深更半夜会出什么事儿?马料我已拌好,全放 在槽里,等马一回来就能吃!”于大头静耳听听,说:“不对!听弟兄们的哭声, 像是大当家的出了事!快,快!快去看看!”三娃儿急忙起身,随于大头走出马棚, 到外院一看,果然是众匪抬着田大彪的尸首回来了。于大头问一土匪怎么回事儿, 那土匪说:“唉,别提!碰上了高手,打死了大当家的和两个弟兄,将财宝也抢走 了!”于大头一听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地说:“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儿!是 不是那家主人请了护院高手?”那土匪说:“谁知道呢?” 田大彪死了,二当家的当上了大当家。二当家的小家子气,不想把队伍扩大, 说树大招风,不如小打小闹。他对众匪说:“愿干的就留下,不愿干的可以就此金 盆洗手!” 三娃儿说:“二当家的,我害怕,我还想回家种地,不娶娘子了!” 二当家的说:“兄弟你走可以,但要守口如瓶,若跑了什么风,别怪哥不客气!” 三娃说:“一定一定!我虽来没多久,但也算入了伙儿,怎能自己害自己呢?” 一听说三娃儿要走,于大头还有点儿舍不得,劝道:“三娃子,既然入了伙, 再干几年,等积攒些钱财再走多好?”三娃儿说:“大伯不知,我一见大当家浑身 是血,魂儿都吓掉了,岂敢再呆下去!我没发财的胆量,只是块种地的料儿,还是 回家吧!” 三娃儿拜别于大头,离开匪窝,取出财宝,进了陈州城。三娃虽然到了陈州城, 但想见县长并非易事。因为县府门前有岗哨,一般老百姓是进不得县府的。三娃想 白天进不去,那就晚上进。到了晚上,他翻越墙头进了县府。但他从未进过县府, 县府院儿很大,左左右右全是楼房,说不清哪个楼房是县长的。他本想挨着先侦察 一番,不想刚准备上一栋楼,就被县府的巡逻哨兵发现了。那哨兵一声高呼:“有 刺客!”很快就从暗处跑出来十几个人,都拿着火把,呐喊着向他包抄而来。三娃 儿一看危险,急中生智,用鹰爪掷到围墙上,飞身越墙逃了出去。 没办法,三娃儿就准备用银钱贿赂哨兵,只要能进到县府里,就是见不到县长, 也可以先摸清县长的住处。于是,他便从所抢的财宝中取出一件金佛,先到古玩店 里卖掉,换些银钱。陈州的古玩店离县府不远,名为“博古店”。店主是个胖老头 儿,身穿一袭长衫,见到三娃儿拿的金佛,先是一怔,望了望三娃儿,然后取出放 大镜照了又照。最后说此物是贵物,先生要稍等,让我算算柜上还有多少钱,看能 否买得起。言毕,就到内室去了。三娃左等右等,不见店老板出来,正欲再换一家, 不想突然从门外跑进来几名警察,上前将他捉了。三娃儿拼命挣扎,高喊:“为什 么抓我?”一警察冷笑一声说:“前几天陈州赵府被强盗抢走了不少财宝,其中就 有这尊元代金佛!你小子这回死定了!” 三娃儿这才明白,原来是店老板告了官。 三娃儿关进了监牢,提审他的时候,他见到了县长章一克。 章一克三十多岁,文文静静,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皮肤很白,长得很秀气的样 子。他先望了一眼三娃儿,好一时才问:“是你打死了田大彪又抢走了赵府的金银 财宝?” 三娃儿想既然到了这一步,已没什么可瞒,干脆就英雄一回,说:“是的!” 章一克沉默片刻,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三娃儿回答说:“三娃儿!” 章一克眉头蹙了一下,说:“那天夜里进县府的刺客是不是你?” 三娃儿点了点头。 章一克面色紧了一下,问:“你想刺杀我吗?” 三娃儿:“是的!” “为什么?”章一克的面部肌肉又紧了一下。 三娃儿觉得该自己说了,便提了提神,像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将缘由说了个痛 快。 章一克听完,许久没吭声,最后突然笑了,说:“你真幼稚可爱!你虽然是讲 义气的汉子,可惜你把义气用错了地方儿!你想想,我身为百姓的父母官,岂容你 们祸害我的百姓!你要知道,当初我让土匪互相残杀是费了很大的心机的,我同时 找了张黑吞和田大彪,他们都想消灭对方。那一天,是张黑吞带人去打田大彪,被 田大彪提前得知,埋伏在半路,包了你们的饺子!田大彪害怕日后在江湖上落下骂 名,才故意编出谎言来的!没想他自己反被谎言所害了!” 三娃儿一听这话,怔然如痴!他没想到张黑吞原来是为了消灭田大彪才被灭掉 的!亏得那一日自己外出踩点儿,若是一同去了,岂不也早没命了!三娃儿知道自 己这回死定了,对章一克说:“闲话少说,该杀就杀吧!” 章一克笑了笑,说:“杀你还不容易!不过,你这次杀了田大彪,也算为民除 了一害!这样吧,只要交出你抢的财宝,本县就放你一条生路!” 三娃儿想了想,说:“是不是等我交出财宝再杀人灭口?” 章一克说:“你放心,你所说的那种下三滥手法我是不会用的!田大彪杀了张 黑吞,你杀了田大彪,这个县就平安了不少!挑明了说,我作为一个县长,发财的 办法有多种!有的人专会搜刮民财,惹下民怨。这一点上,土匪们都比他们聪明。 你看,土匪们专吃大户,很少骚扰老百姓。但话说回来,一个县的大户人家是有限 的,都让你们吃了,当官的只好去搜刮民财。这下好,田、张二人都死了,我不但 落下为民剿匪的好名声,也将吃大户的任务留给了我自己!明白了吧,这就是聪明 官与糊涂官的不同!你想想,我会因小失大,去贪你那点儿人人皆知的小钱吗?” 三娃儿听完这一席话,很佩服地望了望章一克,说:“怪不得你一上台就剿匪, 原来船在这儿弯着!好吧,就凭你说的这段话,我就是死也值了!” 当天下午,三娃儿被两个狱卒押着到了城外荒郊处,将那包财宝挖了出来。章 一克果不食言,当下就放了三娃儿。可是,令三娃儿想不到的是,由于观看的人太 多,三娃儿一下成了名匪,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得他。 人们自然都害怕土匪,客栈不敢留他宿,饭店不敢卖他饭。直到这时候,三娃 儿方明白章一克为何那么大度地放了他。 无奈,三娃儿只好离开县城,去乡下找地方儿求生存。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消息传到田大彪那帮土匪那里,众匪哗然。二当家的为给 田大彪报仇,派了几路人马去追杀三娃儿,一时间,杀机四伏。 除此之外,陈州城被抢的那个大户人家,觉得章县长如此这般就放了三娃儿, 太轻率,所以极不满,为表示对章一克的抗议,特花大钱雇了好几个杀手专取三娃 儿的头颅。 这一下,就从“杀机四伏”升级为“杀机八伏”! 三娃儿生不如死,最后重新潜回县城。当天夜里,他翻墙越脊,打开了县长的 卧房门。章一克一见三娃儿,大惊失色,说:“我已给了你自由,你还想干什么?” 三娃儿冷笑一声,说:“你给我的自由是一个牢笼。告诉你,我还是土匪!我 们为啥成了土匪?全是你们这些当官的给逼的!今天我是要让你明白,土匪不光吃 大户,也吃县长!” 言毕,举刀就要取章一克的性命,突然,又停在了半空,对吓得半死的章一克 说:“想你是个明白官,祸富不祸民,今天就留你一条性命!若哪一日发现你搜刮 民财,我再取你头颅不迟!”说完,三娃儿扭脸走了。 此时,章一克迅速从枕下取出手枪,一枪结束了三娃儿性命! 章一克吹了吹枪管说:“你小子,竟敢在我心头留下阴影,我岂能容你!当匪 当官你都不够格,心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