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今的盗贼十分高明,总是选择半夜三更作案,撬开圈门后先给牲口舔食一点 盐巴或者蜜糖,再给四只蹄子包上软垫,这才拴上缰绳把牲口牵出圈门。尝到甜头 的牲口乖乖地听凭盗贼摆布,走起路来无声无息,也不会留下蹄印。盗贼得手后一 般都会把牲口卖到宣威、沾益、富源等地的餐馆或者市场,售价相对便宜。失主极 少能找回被盗的牲口,只能自认倒霉,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丁豁嘴家被人偷走的是一头大黄牯子,刚刚齐口,少说也值万把块钱。由于丁 豁嘴长年累月地出外打工,他老婆大白兔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务农,还开了个小卖部, 里里外外一人操持,难免顾此失彼有疏忽的时候。昨儿晚上,大白兔忘了给牛圈门 上锁。今儿早上天色才蒙蒙亮,大白兔起床去上厕所,看到自家的牛圈门敞开着, 里面的大黄牯子早已不知去向。大白兔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手打掌地哭嚎起来。 哭嚎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大伙纷纷跑来围观,有人叹惜,有人同情,也有人幸灾乐 祸,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大白兔找来菜刀和一块木头,打散头发,一边用 菜刀狠剁木头,一边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偷牛贼。她要偷牛贼断子绝孙家破人亡不得 好死,即便生个孩子都没屁眼。她把木头当成了偷牛贼,剁得木渣乱飞也不解恨。 得到消息的赵石生立即来到丁家门前,向大白兔询问了一些情况。对牛圈内外 仔细地进行了一番勘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顺着村路在寨子周围的各处路口 反复搜索,也没发现新鲜的牛粪和牛蹄印。 大白兔拉扯着赵石生的衣袖,泪眼婆娑地说:“村长啊,我一个妇道人家,受 了恁么大的损失,你可要为我做主哟!” 赵石生挣脱大白兔的拉扯,肃着脸说:“谁让你夜间不给牛圈上锁?你警惕性 也未免太差了嘛!” 大白兔显得有些委屈:“你要我咋个警惕?难道要我一夜到亮守在牛圈门口不 睡觉?”说完又呜呜咽咽地哭嚎起来。 吃过午饭,赵石生搭乘村里的微型车往乡场上跑了一趟,专门找派出所反映了 耕牛被盗的事,希望警方派人破案。派出所的人对他这位前副乡长表面上客客气气, 脸上的笑容却不无讥讽的成分,那意思明摆着,为一头耕牛报案实在是小题大做。 派出所的答复令人沮丧:“眼下好几桩人命案都还没破,偷牛盗马的事多了去了, 我们哪里顾得过来?你们最好还是教育村民加强安全防范意识,组织起来联防自保 吧!”赵石生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嘀咕:组织村民联防自保?话倒说得轻巧, 可眼下村里尽是老人和妇女儿童,被人戏称为“九九三八六一部队”,战斗力差得 要命,怎么个保法? 从派出所回来以后,赵石生不敢大意,立即通知敖四龙、大喇叭和顺发、二狗 等人来他家里开个小会,商议成立治安联防队的事情。大喇叭借故没来,其他几人 懒洋洋地来了。 赵石生说:“眼下社会治安形势严峻,偷牛盗马的事时有发生,成立治安联防 队迫在眉睫。俗话说:”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你们几位都是好汉,保村护 寨义不容辞。治安联防队成立以后,我亲自担任队长,敖四龙任副队长,其余的几 位都是队员。你们白天注意观察,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及时报告;夜间则要加强巡逻, 不给盗贼任何可乘之机。大伙有意见没有?“ 几条好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都抱着手一言不发。“既然大伙都没意见, 那就这样定了。”赵石生说。敖四龙突然“嘿嘿”一笑,右手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捻 票子的动作:“老村长让我们当联防队员,我们感到无上光荣。可是,大伙总不能 不吃饭吧?我想问一下老村长,这报酬咋付?” “报酬!什么报酬?”赵石生的眼睛鼓了起来,“目前村里的壮劳力只有你们 几个,其他人全都打工去了,你们为村里的治安尽点义务就不行么?咋能动不动就 提报酬?”“如今是商品经济时代,按劳取酬天经地义,咋能不提报酬?你老人家 每月都有三千多元退休工资,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却没有半分钱收入,吃了上 顿愁下顿,饿着肚子能保村护寨么?” “可是……村里没这笔开支呀……” “既然没这笔开支,还成立个鸟的治安联防队?对不起,叔侄几个要忙生计, 没工夫陪你玩!” 敖四龙使个眼色,顺发、二狗等人便嬉皮笑脸地跟着他一哄而散。赵石生又尴 尬又气恼,却只能干瞪眼。 气归气恼归恼,村里的事却不能不管。没办法,赵石生只好去动员那些五六十 岁的糟老头子。他调动三寸不烂之舌,软磨硬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说服了 何其富、老土瓜、张挠头、李满仓几个老者,把治安联防队成立起来。老者们两个 一组,每天晚上轮流在村里巡逻。赵石生拿出自己的退休工资,给每个联防队员配 备了一把手电筒和一根电警棍。 有天深夜,赵石生正睡得迷迷糊糊,自家的大黄狗突然又在院子外面狂吠起来。 赵石生赶紧披衣起床,拿了手电筒来到外面。跟前次一样,大黄狗显得躁动不安, 时而狂吠着向前冲扑,时而胆怯地往后退缩。赵石生揿亮手电朝周围照了一圈,什 么也没发现。鉴于前次的教训,他不敢大意,立即朝寨子中间追寻过去。为了不被 盗贼发觉,他没用手电照明。未走多远,朦朦胧胧发现有个人影牵着一头牛正从彭 开锁家院子旁走了过去。赵石生大喝一声:“站住!干什么呢……”那人听到吼声 并不停步,反而牵着牛走得更快。赵石生一时火冒,揿亮手电追了过去。冷不防那 人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朝赵石生打了过来。赵石生来不及躲避,被击中肋骨,一 下子倒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等联防队的老伙计们闻声赶来,盗贼早已牵着牛逃 之夭夭。老伙计们将赵石生扶回家里,又是拔火罐又是贴膏药的,好一阵子才弄消 停。 第二天,老伙计们相跟着来到赵石生家里,纷纷将手电筒和电警棍交还给他。 老伙计们众口一词,都说盗贼身强力壮心狠手辣,咱们这些老骨头哪里是人家的对 手?还是别去背着锣锅送铜,留着这条老命多吃几年糙米饭吧!躺在床上的赵石生 无话可说,皱着眉头轻轻挥了挥手,老伙计们便默默地抽身走了。 赵石生足足躺了一个星期才能下床,只要稍微一动,被石头击打过的肋骨就会 隐隐作痛。由于治安联防队自动解散,夜里没人巡逻,盗贼更猖獗了,寨子里不时 有家禽家畜失踪。就在一天夜里,赵石生家的大黄狗也失踪了。住在顺发家隔壁的 老歪目睹了盗贼作案的全过程,可惜老歪胆子太小,当时不敢声张。直到很长时间 以后,老歪才讲出了这件事情。 那天晚上,敖四龙、二狗和大喇叭又在顺发家里赌钱。赌到半夜,敖四龙说肚 子饿了,要顺发弄点东西填填肚子。顺发有些小气,就说好久没有打牙祭了,肠子 都生锈了,咱叔侄几个不如弄条狗来打回牙祭。二狗和大喇叭随声附和,敖四龙也 不好再说什么。顺发提议去偷王守窑家那条花狗,大喇叭极力反对。大喇叭说,一 黄二黑三花四白,黄狗肉最香了,咱们不如去偷赵石生的黄狗。顺发说,老赵当着 村长,他的狗你也敢偷?大喇叭说,正因为他是村长,才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敖四 龙认为大喇叭说得有理,立即表示赞同。四个人马上行动,带上绳子和锄头来到赵 石生家附近的一片空地。先在地上挖个脸盆大小的坑,二狗正好内急,就在坑里解 下一泡大便。然后将绳子结个活套圈住坑沿,敖四龙和顺发分别拉住绳子两端躲在 暗处。二狗去附近路口放哨,大喇叭则去赵石生家门前逗引黄狗。黄狗一见鬼鬼祟 祟的大喇叭,立即狂吠着向前冲扑。大喇叭装出很害怕的样子,转身就往后跑。黄 狗信以为真,奋不顾身地追了过去,终于追到土坑旁边。大喇叭跑得飞快,早已不 知去向。黄狗停住脚步,嗅了嗅坑内臭烘烘的大便,竟然丝毫不感兴趣,打个喷嚏 返身走了。四人重新聚到坑边。敖四龙说村长家生活水平高,连狗都不吃屎了,顺 发你去弄块腊肉来吧。一向小气的顺发舍不得去割腊肉,磨磨蹭蹭的不肯动身。敖 四龙就骂了起来,说你狗日的真是只铁公鸡,连块腊肉都舍不得,还想打牙祭吃狗 肉?你吃狗的鸡巴都吃不着!顺发挨了骂,这才屁颠儿屁颠儿地朝家走去。大约过 了一袋烟的工夫,顺发回到坑边,手里拿的却不是腊肉,而是一根火腿骨头。骨头 放进坑里以后,大喇叭故伎重演,将黄狗再次逗引到土坑旁边。黄狗闻到骨头的香 味,再也按捺不住,立即将脑袋探入坑中。躲在暗处的敖四龙与顺发用力拉紧绳子, 黄狗的脖颈便被绳套死死勒住。黄狗拼命挣扎,嘴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不到一袋 烟的工夫,终于一命呜呼。四个人各拉住一只脚,将黄狗抬到顺发家里,剥了狗皮, 开膛破肚大卸八块,放进高压锅里烹煮。煮熟之后,四条汉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快活了一个通宵。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才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