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满春在乌苏里斯克被一家公司聘为翻译,她落脚后到了约定时间就给喜林往办 公室挂电话,把假话说得比真话还硬实:大孩子,我天天晚上想你呀,我常常做梦 你搂着我,亲我,你能不能来看看我呀?看看肚子里的儿子,你听,他还踢我呢, 真调皮!我爱你呀,大孩子,亲我一口,我真幸福,我马上就有两个孩子了,一个 大孩子,一个小孩子。 这种随口而出的情话,喜林每次听到心里都热乎乎的,满月就从来没说过。 喜林那天晚上喝了点酒,就仗着胆,钻进满月的被窝,想要曲径通幽。满月一 想起他和妹妹苟且的情景,火就冒了出来,硬是把他推了出去。喜林全身燃烧的热 血,一下子冷却了。他愤怒了:满月,你也不用对我黑眼疯,别以为我傻透腔了! 我问你,那次趁着我出门,你偷偷摸摸到咱们酒店,是不是找石玉飞那个王八蛋去 了?你没找满春,也没找我,还能找谁?你说,你们俩约会几次了? 满月那次去是让满春打胎,但是她不想解释,她只是愤恨地喊道:我们俩约会 的次数多了,咋的吧?我就是找玉飞去了,咋的吧?你不在家住时他晚上总来,你 抓住算! 你总算说实话了,你个贱货,破烂货!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心里只有石玉飞那 个王八蛋!你对我从来就没有别人那种激情,你根本就没有女人味!这些年我一直 憋屈呀我,你还不如满……下边的话他咽了回去。 满月听他这么一说,肺都气炸了:好啊,王喜林,我错看了你,你不打自招, 你说我没有别人那种激情,我倒要问问,谁有激情?别人是谁?你说我没有女人味, 谁有女人味?你到底搞过多少女人?你想说我不如满春,是吧!那你跟满春过去, 咱俩离婚! 喜林在气头上吵架,失去了理智,让满月抓住了把柄,于是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离就离,我早受够了,这年头,离开谁不能活呀!你以为我找不着老婆呀?我告 诉你,比你年轻漂亮的有的是!都排着队等我呢! 喜林穿上衣服就来到单位,喘了几口粗气,就给满春打了电话,把吵架的经过, 原原本本告诉了满春。 满春少不了一番叹息,抚慰,最后小心翼翼地问王喜林,那,你们俩就这么过 下去?王喜林说:过啥呀过!我还有大半辈子呢,总不能吵吵闹闹过一辈子吧? 满春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你不是怀着我的儿子吗?咱俩结婚,跟她离了! 电话里传来了激动的声音:你说的可是真心话?真让我大喜过望!可我也想过 了,上次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些闲言碎语也够咱俩受的,总不能扔下父母远走他乡 吧? 那你说咋办?喜林问道。 除非,除非她死了! 什么什么?她死了,你说把她整死?不行、不行。再说,咱俩有错在先,不能 怪她呀! 满春幽幽地说:我也不忍心,毕竟是我姐姐呀,可是咱也得替儿子想想啊,总 不能瞒一辈子吧?在姐姐和咱们儿子之间,我只能选择自己的亲骨肉,我不想让儿 子守着自己的亲生父母,让人耻笑是私生子,那对咱们的儿子太残酷了,你想想吧! 电话里传来了嘤嘤的哭泣声,接着挂断了。可是却给喜林留下了凄凉的想象。 玉飞知道喜林在外面瞎胡扯,是听妻子云雁说的。玉飞发现喜林这一段晚上总 在酒店住,很是奇怪。云雁说酒店的员工早就有议论,说王喜林先是跟一个叫若兰 的女孩;后来不知怎么辞了若兰,又跟满春好上了;满春出国后,他又跟若兰扯上 了。 玉飞想起满春对他的勾引,叹道:满月怎么摊上这么个妹妹呢,我真替她难过! 满月出院后,玉飞给她挂了几次电话问候病情,不料喜林有一天回家,把打进打出 的电话全都调了出来,从来电显示发现了石玉飞办公室电话和他的手机号码,于是 刨根问底,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满月以沉默回击。 喜林气呼呼地转身返回酒店,他想找玉飞问个明白,可是到了酒店仔细一想, 又觉不妥:也就是挂个电话呗,怎么说也不算毛病,而且玉飞可以找许多借口搪塞, 那不是自讨没趣吗!这口气,只好憋在心里。 可巧,喜林刚刚躺下,满春就来了电话。满春问他拿没拿定主意,喜林想到这 种没有止境的冰冷日子,毅然决然地说:我同意!人就这一辈子,谁不想活得滋润 一点儿呀。不过办法得你想! 满春平淡地说:满月头几个月是怎么住院的?你开那么多年饭店,还不认识几 个司机?找个给人卖手腕的穷光蛋,大不了多给一些钱。你放心,这种事司机判不 了死刑,只要钱到位,没有不干的。这个办法最可靠了,谁能想到互不相识的司机 会蓄意谋杀呢?只要当事人不说,咱俩不追究,天王老子也没辙。 喜林犹豫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电话那端的声音,仿佛从肃杀万物的秋天马上过渡到了生机勃勃的春日:咱们 的儿子快要出生了,他正在肚子里踹我呢!宝宝,爸爸盼你快点出世呢!爸爸想早 一天抱你呢,儿子! 喜林似乎刚从梦魇中醒来,就被一股暖融融的幸福注入了心田。为了儿子,为 了得到满春,豁出去了,谁不想抓住幸福呢! 喜林脑子里过了几遍筛子,最后选择了二癞子。这个人表面马大哈,心里精着 呢,只是日子过得紧巴,全家五口就靠他卖手腕子。当喜林和他说明原委,答应给 他十五万元时,他的眼睛亮了。他知道喜林家底,提出非二十万元不干。喜林早有 此意,不过留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说,行,先付五万,余下的事后给。 二癞子听说是谋害他妻子,心里更坦然了,即使出了偏差,喜林也会从中周旋 的,他庆幸,馅饼掉到了碗里。 喜林按照满春的交代嘱咐二癞子:决不留活口,撞死后要投案自首。又交代了 一下满月经常出外买菜,上父母家的时间和路线。 几个月过去了,二癞子一直没有机会下手,他只是给老板打工的,总不能天天 堵在满月的家门口不出车吧!这期间,喜林整天提心吊胆的。满春来电话问了几次, 他没好气地说:她是你姐姐呀,难道你比我还着急让她死吗?! 农历七月十五到了,是满月的生日。往年都是她本人买菜,在她父母家过,今 年妹妹出国了,她更得圆这个场了。喜林知道满月不会让父母看出家里的矛盾,肯 定约他去母亲家的。果然,他刚起床满月就来了电话,让他去父母家吃午饭。以前 家人过生日,总在自家饭店,可是每次都有员工凑份子,后来就改在家里了。 选择满月生日这天下手,喜林有点于心不忍,毕竟夫妻一场。可是,他为了抓 住幸福,豁出来了,错过了今天,上哪去找机会?随之,他想起了满月说的月满则 亏那番话来,他找到了下手的理由。看来,她生来就注定是个短命鬼,在生日这天 死,未必不是个好日子。每年的忌日都会有人在街头给她烧纸啊! 喜林接完电话就找了二癞子,让他千万别错过了上午的机会。二癞子借口修电 机早早地开出了车。 二癞子在满月住宅楼旁的路口,守候了一个多小时,满月才步履蹒跚地走出家 门,这个路段不是繁华地界,行人稀少,正是下手的最佳地点。二癞子加足马力, 便冲了过去,满月被撞倒拖出十来米远,双腿和多根肋骨骨折,脸已变形,眼球突 出,脑浆和鲜血混在一起淌了一地,上衣和裤子破烂不堪,其状惨不忍睹。 二癞子抱起了满身是血的满月,虽然心脏仍在跳动,可是已经没救了,他松了 一口气。来往的路人在远处围着观看。二癞子瞅了一眼人群,把满月放在地上,捶 胸顿足地嚷着,造孽呀!造孽!我咋这么倒霉啊,我咋摊上这种横事啊! 喜林赶到现场目睹了这种惨状,双腿颤抖着不知所措,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他 推开扶他的员工,坐在了满月身旁,掏出手帕擦着满月脸上的血迹,两行泪水滚了 下来。他在心里一边咒骂二癞子下手太狠,一边抱怨满春的主意太损。 满月的父母知道信儿时,人已经拉到了太平间,满月的父亲傻呆呆地站着掉眼 泪,满月的母亲哭得昏天黑地的昏了过去,人们在哭喊声中掐人中穴,掐合谷穴, 满月的母亲才上来一口气,接着又满月长满月短地哭诉着。姗姗不敢看妈妈血肉模 糊的惨状,躲在爷爷身后啼哭着。满月的婆婆泪眼婆娑地数叨着儿媳的种种好处。 喜林站在一旁流着泪,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满月的死,被确认为交通事故,没人质疑。 满春听到死讯时,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涌出了一股悲情。她在谋害姐姐时,想 到的全是她该死的理由,而死了之后,却想起了对她的某些好处。只是她召不回发 出的子弹了。 喜林接到儿子出生的电话,是在满月出殡的一个星期之后,喜林还没有从惊恐 中摆脱出来,因而听到这个喜讯,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喜悦。这些天来,他一闭眼睛 就会想起满月惨死的场面,多少天吃不下饭。 十几天后,传来了坏消息:喜林,可怎么办哪!孩子住院了,医生说是脑炎, 总休克,四肢抽搐,进口药也不顶用,我都好几天吃不下饭了,想带儿子回去,又 怕半道出事,你说这可咋办啊? 喜林有如五雷轰顶,半晌说不出话来,难道,这是报应吗?好一会儿他才结结 巴巴地说:去,去大地方,大医院,莫斯科,坐飞机,别怕花钱! 满春叹口气说:我也提过,但大夫怕半道出事。 从这天开始,满春天天挂电话通告病情,都是病情加重的坏消息,还告诉他医 院哪天都有儿童死去,都是流脑。只有一天上午,说是病情好转了,能睁开眼睛了, 喜林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到了晚上,却说孩子死了。其实,无论满春还是喜林都 缺少这方面知识,初生儿极少有患流脑的。 喜林十来个月的幸福和期盼,顿时破灭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满春回来了。满春回来的前些天,连续几天每天只睡三四个 小时觉,喜林开车去哈尔滨站接她时,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说了声可苦了你了, 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了。 两个人都没提孩子的事,似乎怕碰到彼此的伤痕。 满春由喜林陪着提着心进了病房,一见妈妈那个憔悴样便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母亲见了满春,一下子坐了起来,抱着满春痛哭起来:春啊,你可回来了,你再也 看不见你姐姐了,我那苦命的闺女呀,老天咋不长眼哪,你姐姐多好的人啊,从来 也没干过缺德事,咋偏偏让她摊上了这种横祸呢,老天没长眼啊! 满春看了一眼爸爸,爸爸痴呆呆地低着头,只几个月不见,他的头发已白了一 圈,看见她也没一点热乎劲。满春的心就像老鼠咬了似的难受,她不由得双手掩面 哭出声来。满春也没想到满月的死,会给父母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几个月后,满春和喜林顺理成章地结婚了。满春并非喜欢喜林,她嫁给的只是 他的财产。如今满春如愿以偿了,可她并不快乐。这些年来,她总觉得有一条冰冷 的蛇蜷缩在心底,现在她明白了,那条蛇其实就是仇恨,有钱后这种仇恨便苏醒了。 满春专程去了几趟哈尔滨,对坑害过她的那些男人一一调查了一番,又买了高 档的摄像器材。回来后她又从全县的大酒店里挑选出一个既性感又机灵叫白冰的小 姐,以重利和她签了合同,让她勾引这几个男人,得手后雇佣专业人员前往拍摄, 然后把获取的淫秽图像寄给他们的妻子和家人。她把坑骗她的几个男人排了号,第 一个目标是弃她而去的那个男同学,他现在娶的是个副局长的女儿,并且进了政府 部门。第二个是诱骗她的那个假冒处长,她前几天去哈尔滨了解到,这个骗子又结 婚了,而且再婚的妻子比原来那个还年轻漂亮。于是她又升起了怒火,非要再次拆 散这个家庭不可。 满春跟白冰一一交代清楚之后,虽然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仍然有个阴影。喜 林向她讲述满月惨死的场面,已经通过她的想象定格在她的大脑屏幕了。并且,那 个惨状还渗入了她与喜林的结婚庆典和洞房之夜。满春生活在满月的居室里,处处 笼罩着满月的影子和气息,她终日不得安宁。满春受不了这种精神压抑,最后换了 一套住宅。可是人的大脑不是电脑,没有删除键!换了楼房,却换不了脑袋。她的 脑袋里依然闪现着满月惨死的场面。 满春想尽早摆脱这种境况,她把目标瞄准了玉飞。自从玉飞回来后,她的心就 野了起来。她确信自己的魅力,玉飞那句其实你也挺聪明可爱的话,在满春的心里 酿造了无尽的美丽梦想。她想,玉飞那天之所以拒绝我,是因为他当时心里装着满 月和云雁。现在满月没了,如果云雁也没了,凭我的姿色、才能和年轻的优势,他 还有另外的选择吗?她打算白冰完成使命后就起用她给喜林当助理,用美人计胁迫 喜林离婚,然后再设法除掉云雁。可偏在这时她怀孕了!是告诉喜林,还是偷着做 掉胎儿?孩子倒是瓜分财产的筹码,可也是再婚的累赘!她拿不定主意。 恰在这时,公安局拘捕了二癞子。满春听到这个消息,脑袋立马大了起来,稍 后她又平静下来,她料想二癞子不会自套枷锁的。喜林也起誓发愿地向她表态,天 大的事也由他一人承担。满春庆幸自己采用了躲到国外的瞒天过海之术。但是她心 里还不托底,为了加大保全自己的筹码,将她怀孕一事告诉了喜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