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天上午,江志荣正在家里用洗衣机洗衣服,他定好了时间,便坐在房厅里看 电视。洗衣机隆隆的声音不断从洗手间里传出来。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江志荣急忙来到房厅门前,通过猫眼向外张望,不 看则已,一看真是喜出望外,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把兄弟周亮和贾贺。他自 从监狱出来,除了妻子女儿,还从来没有见过外人。一个从监狱出来的人,自觉没 脸见任何人,但是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寂寞孤独。如今狱友们主动找上门来,而且 是二位把兄弟,正好排遣多日来的孤独寂寞。他急忙打开房门,周亮和贾贺都笑呵 呵地走了进来,三个人拥抱到一起。 江志荣给二位哥哥沏茶倒水,又给他们点烟,很是热情。 我说三弟,你还真行,就这么窝在家里甘心当起了家庭妇男,正洗衣服呢?哈 哈,就差扎围裙了。周亮笑着说道。 贾贺在单元房里转了一圈,我说三弟,你真是艳福不浅啊,看你们的结婚照, 弟妹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哈,二哥说笑了,糟糠之妻不值一提。 我要是有这么位糟糠之妻,一辈子知足了,哈哈!贾贺哈哈大笑着。 二位哥哥,你们先坐着,我把衣服洗完了,然后,我整几个菜,咱哥儿仨就在 家里喝一回。 周亮说,你快洗吧,我们哥儿俩看电视等着你,等你洗完了,咱上外面涮羊肉 去,大哥请客。 江志荣尽管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经不住两个人死说活说,于是戴上大檐帽和太 阳镜,躲躲闪闪地出了家门,像做贼一样地溜出了小区,还好,没有碰到熟人。 在一家小饭馆里,他们要了一个小雅间,三个人分了一瓶二锅头,一边喝着, 一边互诉别情。 周亮出来后,单位是回不去了,被开除了公职,想自己创业,可是没有资金, 想借钱又无处可借,因为过去赌博借钱不还,早已把后路堵死,只好到处找工作。 现在有很多四零五零下岗人员,都安排了交通协勤,可是,这样的工作没有出狱人 员的份儿,结果到处碰壁,只好闲呆在家,靠老婆养活。 贾贺情况也是一样,他进去后,家里人把装饰城的地砖摊位盘给了别人,把所 有的钱都用于打点方方面面的关系,现在也是闲呆在家,也成了吃软饭的。 江志荣更是如此,停薪留职那条道当然也被堵死了,自从被判刑后,早已被单 位开除了公职。 三个人同病相怜,借酒浇愁,眨眼间就喝了一瓶二锅头。三人看看不尽兴,又 要了一瓶直沽高粱,三人分了,喝光了,每人又喝了两瓶啤酒。三个人从小饭馆里 晃晃悠悠地出来,不知不觉地竟然来到了金河河边。如今的金河修缮一新,两岸都 是厚厚的水泥护堤,黑色的钢制护栏向里弯曲着,岸上到处是花草树木,还有黑色 的钢制座椅,他们三个人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唱歌,他们一同凄凉地 唱着迟志强的歌曲,愁啊愁,愁就白了头…… 贾贺耐不住酒劲儿,跑在一边哇哇大吐。 江志荣从台阶上下到河边,他看着宽阔的河面,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他三下 两下脱下衣服,只留一条短裤。 只听周亮在上面喊道:三,三弟、你、你这是要干、干吗呀?咱现在是混得惨、 惨,可、可他妈的,还没到寻短见的份儿、份儿上! 江志荣哈哈大笑着,然后大声朗诵着毛泽东的诗词: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他扑通跃入水中,用自由式奋力向对岸游去。 江志荣告别两位把兄弟,回到家中。他躺在床上,煞费苦心地想着今后的路。 他想自己有何特长。我会打拳,有两下身手,能否到那些私人公司里给那些大 老板当保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不行,不行,他不停地摇头,那些大老板 都不是什么好鸟,还不知通过什么邪恶手段发了横财,真要是给他们当保镖,无疑 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甚至,他让你做坏事,或者让你杀人,你能不去吗?那是 一条不归路,决不能上那个贼船。 那么,自己还有什么特长?对啦,他想起还在单位上班时,曾经利用业余时间 拿了驾驶证,学会了开汽车,而且和车队的人混得很熟,偷偷摸摸地拿他们的车练 手,如今这项技术可以利用起来。自己买车干出租是不可能的,一辆便宜的威志车 就需要五六万,而光是行车执照就需要三四十万元,上哪儿去弄这笔巨额资金?能 否到各大出租汽车公司碰碰运气,不论是拿工资,还是拿提成都可以,只要不让我 有大笔的投入就可以。 第二天,他骑着自行车,到各大出租汽车公司去碰运气,终于有一家公司正在 招聘司机,每月要向公司上交保底钱两千元,自己掏油钱,自己修车。如果多拉快 跑,看来每月能挣一些钱。招聘人员让他填写情况登记表,而且让他出示驾照,并 让他试开了一下汽车。他都过关了,招聘人员问江志荣原来在什么单位工作,到时 还要调阅档案,对他要做一个基本调查。 江志荣当时沉吟了一下,心想真他妈麻烦。我的档案在岸西区滨河街办事处。 都填在表格上了吗? 填上了。 好吧,你回去听信吧,如果你被聘用了,就通知你来签劳动合同;如果不能聘 用,也一定通知你。 江志荣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三天,终于等来了出租汽车公司招聘人员打来的电话。 是江志荣先生吗?我是出租汽车公司,现在通知您,我们公司不能聘用您了,主要 原因是,我们有一辆出租汽车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这辆车完全报废了,所以,这 名司机就顶替了您这个名额。对不起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给您打电话。 江志荣满腹狐疑地放下电话,妈的,肯定是托辞,他们一定到街道办事处做了 调查,发现我有案底,不敢聘用我。难道这个污点永远去不掉了吗? 他痛苦地给两位把兄弟打电话,约他们出来喝酒,只有借酒浇愁,要不还能怎 样呢?他们在一起唉声叹气,大口大口地灌酒,三个人喝得晕头转向,在大街上漫 无目的地游走。 三个人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个地方,是个台球厅。大哥周亮走在前面,他带着 两个弟兄七拐八转地来到了一个地下室。他轻轻地敲了敲门,有人给开了门,里面 乌烟瘴气的。他们看到里面有麻将桌,不时传来哗啦啦洗牌的声音,还有扑克牌桌, 好像是打五张牌。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江志荣和贾贺跟在周亮的身后,东看看, 西瞧瞧,很是新奇,原来这是一个地下赌场。周亮在一个玩骰子押大小点的桌前站 定,有十几个人围在桌前,手里拿着红红绿绿的筹码,庄家拿着一个圆筒摇骰子, 然后让大家押大押小,打开圆筒看大小点,有的人骂大街,有的人欢呼雀跃。 周亮走开了一会儿,回来后,拿了一摞筹码,不一会的工夫,他一摞筹码变成 了两摞,于是见好就收,他向两个弟兄一使眼色,三个人便撤下来,周亮兑换了现 钱,三个人一同从地下室出来。 贾贺迫不及待地问周亮,大哥,这次赢了多少。 五百块,最近手气真是不错,这五百块够咱吃两顿涮羊肉了。我不敢呆太久了, 真怕重蹈覆辙。这就跟炒股差不多,玩短线,看准了就投钱,赢了就走人,决不能 贪大。 江志荣回到家里,仔细琢磨赌场情景,自己明天何不一试身手?也玩上一玩, 但决不沉迷。第二天,他从抽屉里取了一千元,径直来到了这家地下赌场。他敲门, 还是昨天那个人开门。 你找谁? 看来,这地方很讲规矩,决不让陌生人进去。江志荣说道,昨天,我跟周亮周 哥来过。 进来吧。 江志荣拿了一千元兑换了筹码,来到摇骰子的桌前,他不敢轻易下注,他在一 旁静静地观察着。有很多人押大,有个大胡子始终和大家相反,就他一个人押小, 押大的人输了,大胡子赢了,反之,大家都押小的时候,大胡子反而押大,最后还 是他赢。江志荣便跟着大胡子押大押小,屡试不爽。 只一个小时的工夫,江志荣就赢了五千元,是他本钱的五倍。 有一次,那个大胡子孤注一掷,把一大堆筹码押在了大上,江志荣犹豫再三, 也索性把一大堆筹码完全押在了大上,等开了牌一看,竟然是小。大胡子目瞪口呆, 而江志荣眼看着自己的一堆筹码被庄家全部收走,心中很是不甘。 妈的,我就不信了,我要翻本。大胡子骂骂咧咧地走到一边去了。江志荣看大 胡子进了一个小门,不大会儿的工夫,他拿着一沓钞票走出来,又径直去兑换筹码, 又一次来到了桌前。 江志荣也走进了那个小门,一个中年人坐在办公桌后面,屋里还有两个凶恶的 年轻人,三个人同时瞪着江志荣。 中年人问:你有什么事? 您这是不是能借钱? 能借钱,利息是百分之二十,你借一万,要还一万二。 江志荣立了字据,借了一万元,他迫不及待地来到摇骰子的桌前,今天,我不 挣足三万元,决不离开。他看看大胡子已没了踪影。 他只用了一个多小时的工夫,果然挣了三万块。他在心中计算着,如果现在收 手,还了赌债一万二千元,自己净挣一万八千元。他想起周亮说过的话,一定要见 好就收。 他正要高高兴兴地收手。庄家微笑着向江志荣发了话,今天这位先生运气不错, 咱俩单独赌上一把。如果我输了,一赔十,如果你输了,一赔五。 旁边人都劝说江志荣跟庄家赌,你今天运气好,一赔十,一千块,他输了,就 赔一万啊,来吧,还犹豫什么? 江志荣长出了一口气,在大上押了一千块,开了果然是大,庄家直摇头,他赔 了十个筹码,江志荣感觉真是富贵逼人来,今天如果能赢他十万块,干老本行的本 钱就有了,再也不当吃软饭的了。 江志荣连着三把都赢了,可是第四把输了,第五把输了,后来把把输,他越想 赢反而不能赢,最后,竟然把手中的筹码都输光了。输急了眼的江志荣,突然向庄 家瞪起双眼,你的骰子有问题,我要检查一下。 你这个人真是输不起,我的骰子有什么问题?庄家也瞪起了眼睛。 你的骰子就是有问题,你做了手脚。江志荣说着一把抄过骰子,把圆筒猛地摔 在地上。这时候,庄家从桌子后面倏地蹿出来,挥拳头照江志荣劈面打来,江志荣 躲过迎头一拳,一拳打在庄家的胃部,并飞起一脚踢在了庄家的双腿上,当时,庄 家就扑倒在地。那家伙趴在地上,捂着双腿嗷嗷乱叫,嘴角流着鲜血,江志荣知道, 这家伙伤得不清,自己因为情急气愤,一下子下了狠手。 转眼间,赌场中忽然蹿出来四个高大凶恶的打手。江志荣并不惧怕,他一对四, 使出那套快如闪电的拳脚,闪展腾挪,没有几下,就把四个家伙全部打倒在地。谁 也没有想到,或许是当中的一个赌徒情急之中打了110 报警,这肯定是赌场老板所 不能接受的,即使是自己的人挨了打,吃了亏,也不愿意报警,自己开的毕竟是地 下赌场,是非法的,一旦让警察抓住,反而得不偿失。 警察进来后,江志荣方才清醒过来,自己又闯下了天大的祸事,看来要二进宫 了,自己今后如何面对妻子?他面对冲上来的警察,没有反抗,乖乖地束手就擒。 地下赌场无疑被关闭,赌场老板难逃法网,自不必说。 江志荣因伤害罪又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那个庄家被江志荣打得奄奄一息,胃 部大出血,双腿骨折。四个打手,两个右臂骨折,两个脑震荡、右腿骨折。 江志荣刚刚从监狱出来将近一年,便来了个二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