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凌晨三点,全速疾行的K7645 次旅客列车爬上了一座大桥,车轮与钢轨的轧击 声立即起了变化,由在实地上的铿铿锵锵变成了回声空洞的轰隆轰隆。站在车门边 的叶少阳向漆黑的窗外瞥了一眼,发现一列货车从对面交错飞掠而过,职业的习惯 让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大致测算出客车通过大桥约用了两分钟,而客货列车 交错掠过的时间约十五秒钟左右。叶少阳的身边,略有些发胖的老钱站在那儿直打 盹。一小时前他们俩从省城车站上车时,向车厢里一看,里边黑压压一片人头,甭 说坐,连个插脚站一站的地方都难找。初步目测起码有百分之三百超员。叶少阳说 :“老钱,算了,别往里挤了,将就着站一会儿吧,五六个小时也就到锦城了。” 这会儿虽已夜深,叶少阳却仍毫无睡意,掀起衣襟不住地扇风,额头上的汗水却仍 在不断地滚落下来。车里太闷热了,车厢连接处尚且如此,里边还不得像蒸笼一样。 车里本是有空调的,列车员却说列车供电不足,那空调时大时小时开时断,弄得满 车旅客怨言不断。叶少阳不禁摇头苦笑,早就听说这趟列车不为旅客着想服务质量 差,旅客也早就将种种意见反馈到了这趟列车的管理部门,要求增加车厢,改善服 务质量。可管理部门领导却置若罔闻,只知卖票拉客,片面追求效益最大化,列车 依旧班班严重超员,旅客挤成人肉包子似的却视而不见。今天算是真正领教到了。 叶少阳突然停住了撩衣扇风的手,眉峰一挑,伸手就去推老钱:“老钱,老钱, 快醒醒……”老钱边擦着口水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叶少阳说,“你听——”二 人同时竖起了耳朵。 从车厢里纷乱嘈杂的声音中传来了不太清晰的列车广播声:“紧急通知,紧急 通知,旅客中有是医生的请您马上到第八节车厢列车办公席来,请您马上到第八节 车厢的列车办公席来……” 老钱也完全清醒了,和叶少阳对视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向车厢里挤去。叶 少阳在前,边挤边高声叫道:“借光,请让一让,借光,请让一让……” 二十多分钟以后,两个人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从前面挤到了列车尾部的列 车办公席。老钱累得直喘粗气,叶少阳的衬衫后背也被汗水大片地浸透了。二人定 睛一看,办公席那儿聚着好几个人,有女列车长、乘警,还有个丧魂落魄的年轻男 列车员。 老钱顾不得气喘匀,开口就说:“我是医生,哪位旅客得急病了吗?”女车长 反问道:“请问您贵姓?什么科的医生?在哪个医院工作?”老钱迟疑了一下,答 道:“我是锦城公安局的法医钱文忠。” 不料对方一听是法医竟然眼睛一亮,主动上前握住老钱的手:“好啊,我们需 要的正是法医。”与此同时乘警却意外地叫了一声:“少阳,怎么是你?” 叶少阳微微一笑:“大张,今天是你的班啊?我和老钱去省厅出差,这不刚回 来,这儿发生什么事了?”乘警大张用嘴努了一下后边,年轻旅客扭头望去,这才 发现这第八节车厢过道那边还挂着一节车厢,那节车厢的玻璃门上挂着厚厚的遮光 帘,看不清里边的情况。大张把嘴凑到叶少阳的耳边:“出人命了!” “啊?”叶少阳一愣,“怎么回事,现场在哪儿?” 女车长正把老钱往最后一节车厢里让:“快快,法医同志,快请到里边检查一 下。”她边说边用专用的车门钥匙拧开车门。叶少阳跟在钱文忠后边往车厢里进, 却被女车长一把拦住,喝问道:“干什么的?谁允许你到这儿来的?” 叶少阳调皮地笑笑,一指老钱:“我是法医的同伙。” “同伙?”女车长有些恼怒地盯住他。 “少阳,”大张一拉他,“你呀,就是改不了你这张嘴,到哪儿都犯贫。周车 长,这位是我警校时的同学,锦城公安局刑警队的副队长叶少阳。少阳啊,这是我 们这次列车的周车长。”叶少阳从上衣兜掏出证件让周车长过目。 周车长却比刚才更加高兴了几分,像捞着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不管不顾地抓住 叶少阳的手用力摇晃:“太好了,太好了,叶队长,钱法医,这真是踏破铁鞋无处 觅,得来全不费东西啊,快请进。” 叶少阳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别扭,真不知道这位周车长是什么文化,把好端端的 一句常用俗语说得颠三倒四不伦不类不说,把我们两个大活人也说得好像什么物件 或东西似的,可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周车长已经拥着他和老钱进了车厢。 叶少阳一进去就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身上黏腻腻出汗的感觉被一扫而光, 甭提多舒服了。原来车厢里的空调正在全功率地运行着。叶少阳想起了其他车厢里 蒸笼一样的情景,回头问:“周车长,不是说列车供电不足吗?这节车厢怎么跟冰 镇西瓜似的?”周车长有些尴尬,笑而不答。大张把叶少阳拉到一边,耳语说: “这是专用车厢,不是普通人坐的,车厢里配备有专门的柴油发电机。” 叶少阳不禁对这节车厢有些刮目相看了。然而,紧接着他和老钱看到的情景, 却又不那么令人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