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王明明再没有回川王坝,听说在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开了公司,在霍尔 果斯搞了一个外贸集团公司,他的父母亲也去了乌鲁木齐。人不回来,跟马尚义的 电话没有间断。马尚义终于把川王坝西边的两座山夷为平地,他的砖厂倒了,起来 了两个木器厂,做实木家具,方圆几百里所有不结果子的梨树都被他高价买来,码 得山一样高。 2005年10月15日,马尚义请辞他的村书记职务,乡上同意,川王坝的三百多个 老人不同意,说只要马尚义活着,还有一口气,这书记就是他的。他可以不做事, 上面给村里安排的事情其他村干部做。马尚义是川王坝的一杆旗,这旗不能倒,要 立在村子里飘扬。马尚义拗不过老人们,辞职的事就搁了下来。 二十二年来,他从来没有领取过公家一分钱的报酬、工资,现在他给村长一年 一万元的补助,说村里所有的公事你去做吧,捅了娄子,我再出面。现在有啥娄子? 全是上面给村里的好事,只要分配公平,就没有人说歪话。川王坝平静得像湖面— 样。 赵菊花也从屋子里出来了,走到了川王坝清澈明亮的阳光下,给马尚义的两个 厂子做会计。川王坝与马尚义同龄的人取笑马尚义,说你喂养着两头年猪,一头比 一头肥。马尚义坦然一笑,说有本事你也喂两头。 马尚义老婆一百六十斤,腰粗得碌碡一样,赵菊花一百八十斤,腰身还有曲线 美,只是买来的裤子不能穿,得自己缝,穿裙子更显屁股肥大。有年轻人说,城里 有一种没腰的灯笼裤,你可以穿。赵菊花买了,高大的身躯真是撑起了一只沿河飘 荡的有色灯笼,赵菊花成了川王坝的一道风景,凡城里流行的各种宽裤她收藏家一 样疯狂购买,川王坝人给她一个绰号——“肉袋子”。“肉袋子”还是川王坝的女 一号,她俨然一尊活着的菩萨,白胖得发腻,经过处,飘着一股浓浓的女人肉的芳 香。 年过半百的马尚义头发花白了,也是有钱难买老来瘦,一米八三的身躯,只有 一百三十余斤的分量。有阳光的天气,他搬一把椅子坐在阳光下,看一些线装书。 村里在他工厂干活的同龄人说笑他:“老东西,狗看星宿满天明吧!那是你看的书 吗?老牌大学生都看不明白,你一个半文盲看个啥,还不如领上你的两只母狗到河 坝里洗石头去!” 马尚义开始还分辩几句,后来就不理睬了。稍微懂点古籍的人发现马尚义看的 是《春秋繁露》、《白虎通义》,属于“天书”。马尚义看“天书”的话题像一股 春风,让川王坝人恍然大悟,马尚义这几年很慷慨,凡考上大学交不起学费的,他 出手一万两万,患有重病的,他更是十万八万的,都是白送的,说好不要还。 二十二年的村书记,马尚义没有穿过西装,从脱下军装起,他一直是中山装, 或深或浅,雷打不动的白衬衫。尽管腰板还是那么挺直,但脸皮上的褶皱已经布置 得停停当当了。雪天、夏天挂在鼻梁上的那副石头墨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 黑框白片花镜。知道的人晓得他是马尚义,不熟悉的人以为他是村里的一位小学教 师。 一天夜里,川王坝一户人家的喜事酒宴上,一个年轻后生对着马尚义说:“马 伯,你活着是咱川王坝的山神爷,死了可真成了庙里的山神爷。”大家都乐了,七 嘴八舌说这娃说得对。马尚义给小伙子敬了一杯酒,双手捧杯,深情地说:“托你 的吉言,我努力修成!成不了山神,修行为土地神也好哇!”同席者陪酒,一饮而 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