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忙完春天忙夏天,地里的庄稼是永久的期盼。穷日子不知啥时能过去,亏欠着 人家的钱还不知道咋还呢,偏是这时,在城里念书的两个孩子又来信儿要钱。二嫚 的家里真是一分钱都没有,可咋整?村子里谁家的钱都是借不出来的,因为在此之 前她早就借遍了。外村的亲戚们也再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家了,一家也没有。丈夫李 福催二嫚到乡里找找,最好找乡长说说,看咋办。家里的事情都是二嫚出去跑。她 只好来了,来到了平时从没来过的乡政府。她见人就说,可是不知咋的,一听她说 人们就不耐烦,都躲她。有的告诉她,你找乡长吧,这事就乡长能办。可是乡长不 是一个,找哪个好呢?不耐烦的人又说,田乡长最大,找他去吧。 找乡长的人太多,那么大的干部咋找好呢?二嫚要看看再说。 从三河村来的大宝,是二嫚的远房亲戚,远近闻了名的农机大户。家里有大大 小小的机器,年年都能赚回大把大把的钱,可是大宝还是不停地买机器,在大宝的 眼睛里,机器就是钱。大宝的手里有一张田乡长的字条,这张字条让大宝从财政所 里领出了五万块。五万块是多大的一堆钱啊,乡长的字条咋就这么当事用?也就是 大宝领回那五万块的时候,二嫚也到了乡政府,眼见着大宝拿着钱走的。大宝走在 前面,财政所的干部们跟在后面,大宝是高兴得要请他们吃馆子。在乡政府的门口, 二嫚遇见大宝,大宝还跟她说了句话,二嫚姐,到乡上来干啥?二嫚说,我家的两 个孩子念书,家里实在没钱,找找领导想个法子。大宝一笑,这个事来找领导,咋 给你办啊?二嫚又说,大宝啊,咱们可是实在亲戚,有好几回我想找你借点钱,都 没张开这个嘴。现在你在乡里领到钱了,能不能借我一些?大宝又笑了,你还是找 乡长吧。乡长给你写个字条,你就有钱了。嘻嘻…… 二嫚信以为真,只有找乡长去。她好想好想让乡长给她写张字条,有了这张字 条也就有了钱。在这之前,二嫚在为孩子们到处弄钱时,早就知道了乡长的字条有 多么重要。她认定乡长的字条就是钱。 田乡长的办公室在二楼,屋子好大,亮堂得让二嫚睁不开眼睛。乡长是一个挺 结实的青年人,也就是三十岁上下,细皮嫩肉的还挺精神。二嫚见了,急忙叫大兄 弟。乡长一笑,这笑和大宝的笑没啥两样,让二嫚觉得仿佛乡长和大宝一样,也是 亲戚似的。乡长问,你来找我有啥事? 二嫚说,我是四方岭村的,我叫柳二嫚,我孩子他爹叫李福…… 乡长有些着急,你直接说有啥事吧。 二嫚接着说,我家有两个孩子,都在上高中呢,家里穷,实在供不起了,乡长 您给想个办法吧。 缺钱是不?乡长挠挠后脑勺,说说你家的情况。 二嫚感到乡长好像能为她解决这个事情,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一样,立刻兴奋许 多。说,乡长啊,我家也是种地的,孩子他爹也能干,可是孩子念书实在太费钱, 我们种地也供不上他们俩花销。家里借了人家好多钱,秋后卖粮能还些,总是还不 完,孩子上了高中咋这么费钱?这不眼看这书就念不下去了! 乡长说,你可以跟学校说,让学校给点补助吧。 二嫚说,学校的补助是给了,可是一年就给了三百多,不当事的。 那你们求亲靠友借点吧,孩子念书也是正事,大伙帮帮忙吧。 二嫚说,亲戚们都借遍了,没人再借给我们了。 乡长又挠后脑勺,这个事我咋给你办?这样吧,乡长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二百元, 递给二嫚,你先拿着,给孩子送去,让他们吃饱饭。二嫚不接,我咋好意思拿你的 钱,我没法还上你的。 乡长说,不用还,你拿着就是了。我还有事要办呢。 乡长的事一准是大事,二嫚还是接下了乡长的二百元钱,因为学校里的两个孩 子真的快没有吃饭的钱了。 一个星期后,孩子们又来信儿,学校要交资料费,还得从家里拿钱。每每接到 这样的信儿,二嫚就急得直转磨磨。丈夫李福说,你还是出去想招儿吧,能借到交 资料费的钱就行,孩子的饭我天天去送还不行吗? 二嫚眼里的泪快要下来了,我去哪里想办法啊?这样的爹妈还有啥用,孩子们 得急成啥样? 二嫚再一次来到乡政府,还是找乡长。年轻的乡长见她来,满脸疑惑,怎么又 是你?上次不是给过你钱了吗? 二嫚说,给是给了,可是不够啊。 乡长说,像你家这样的情况,全乡不是一家,我们得研究着办,哪有你这么着 急的? 二嫚说,我真的急,要不你跟信用社说说,给我们贷款也行。 乡长说,这好办,我给信用社打电话。于是乡长当着二嫚的面打通信用社主任 的电话,没想到信用社回来的声音是四方岭村的李福和柳二嫚家不能贷款,上一年 还有五千元贷款没还上,况且整个四方岭村有谁还会为她家联保? 乡长撂下电话,很是生气,大声喊道,你这不是开玩笑嘛,明明知道你贷不成 款还要我给信用社打电话,你家连五千块都还不上?你这样的人家谁还给你贷款, 谁还能借你钱! 二嫚说,我们是啥办法都没有了,才来找你乡长的。原想你乡长说一句话,不 行的事也能行的。你就给我想个法子不行吗? 就在这时,一个包工头走进来,这个工头就是在四方岭修水渠的那个,二嫚是 认识的。包工头拿来一张纸,要乡长写个字。乡长接过纸条看了看,迅快地写下几 个字,又叮嘱一句,六万,不能再加啦。包工头转身走了,脸上是美美的笑容。 二嫚见状,对乡长说,乡长,你看我的事一直也办不成,要不你给我也写张像 他那样的字条吧。 乡长大笑,你好像有病吧? 二嫚说我没病。 乡长说,条子是随便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