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连几天,刘应龙和庞彩凤仿佛是调换了位置,已然彻底康复了的庞彩凤,在 家呆着心里觉得更加憋闷,满脑子全是陈小鹏的身影,想着不如出去趴活,多挣一 点,也好将来求人的时候能多点应急,只要儿子能重新回到身边,回到这个家中, 她不惜砸锅卖铁。而刘应龙的身体本无大碍,但是陆阳因为局里临时有事,被电话 抽调回去,那么在新安小区内负责监视老教授的任务就落在了刘应龙的身上,他便 就势留在了庞彩凤的修鞋铺里,一边帮助照应一下修鞋生意,一边密切注视小区花 园内的点滴变化。他本来就是技术相当不错的钳工,从庞彩凤那里偷点修鞋的手艺 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修鞋是幌子,盯梢是任务。然而,老家伙好像觉察到了什么, 这几天连小区的大门都没出,只是围着小区花园遛遛弯,和熟悉的老朋友聊聊天, 其间还有意无意地朝刘应龙这边望了两眼,吓得刘应龙赶忙敛神,假装集中精力修 鞋,可是还是有一颗钉子给钉歪了,气得他低声骂了声“娘”。也不知怎么回事, 自从接受“任务”以来,他对那个人就失去了原有的尊敬,而在心里面称其为“老 家伙”了,鄙夷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夏日的午后仿佛万物都被阳光晒得没了精气神, 这时的刘应龙就喜欢靠在门板上迷糊一小会儿,不时有些轻微的徐风拂面,那叫一 个爽。然而这天,朦胧中他似乎梦到了女儿刘梦莹,刘梦莹终于考上了北京大学, 拿着录取通知书,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而他也乐得合不拢嘴,需知道,这是多 少年来的一个愿望啊!怎么回事?刘应龙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那种温热的感觉一下 子就减弱了不少。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眼前一个巨大的山一样的黑影好像正向他压 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老家伙,那个自己负责盯梢的对象——老教授。此时 老家伙好像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一眼不眨地望着他,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 的诡异的笑容。刘应龙朦胧的睡意一下全跑到爪哇国里去了。 “你……你……”他一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师傅,吓着你了吧,刚才看你好像是睡着了,一定还梦到了什么好事,看把 你乐的。”老家伙似乎对刘应龙的慌乱并没有感到惊疑,相反倒觉得很有趣似的。 只有刘应龙自己知道,此时他那颗怦怦乱跳的心,就要跳出嗓子眼了。以前在不知 道老家伙所做下的龌龊事时,觉得这个人挺随和的,丝毫没有教授的架子,可现在 在刘应龙的眼里,完全是只笑面虎。 “咦,师傅,你不是在小区门口开摩的吗?怎么,怎么又修上鞋了?”老家伙 不愧是教授,记性很好,还记得刘应龙是个开摩的的。 “噢,这几天身子不太舒服,帮我女人看看摊儿。” “是这样啊,那师傅您帮忙给看看这双鞋还能不能修?唉,这是我姑娘的,如 今的年轻人呀,您瞧这鞋,无非就是开了一道线,其他不是还好好的?这就想扔掉 了,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简直就是被宠坏了的一代人。”递过来的是一双漂亮 的乳白色皮凉鞋,确实只是开线了,修理这样一双鞋子,对于刘应龙而言简直就是 小菜一碟。然而他似乎没有搞明白,一个暗地里进行贩毒勾当的人,难道生活中还 会在意一双鞋子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要么是公安局搞错了,误会了老教 授;要么就是这老家伙一定发现或听到了什么,故意拿双破鞋前来试探自己,这么 想着,刘应龙忽的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师傅,这双鞋不好修么?看你的脸色不太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话,老家伙探下身,似乎想要确定一下刘应龙是否真的发烧了。 “你……你别过来。”刘应龙完全是下意识的、颇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 倒一下把两个人都吓得愣住了。 “怎么,师傅,看起来你好像很怕我么?” “没……没有。”刘应龙试图在努力掩饰着自己慌乱的情绪,“我只是担心别 弄脏了您的手,我知道您是一位有知识的人,不像我们,整日风吹日晒的。您这双 鞋没问题,我一会儿保准给您修好。”他及时地转换了话题。 老家伙似乎相信了刘应龙的话,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家伙并没像其他人 那样,把鞋搁在这里,自己先去干别的事,过一会儿之后再来取走修好的鞋,而是 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马扎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刘应龙穿针引线,这倒让刘应龙又莫名 地紧张起来。想要委婉地劝老家伙离开,可是又找不出恰当的理由,他甚至担心, 别自己一旦说不好,再让老家伙觉察到什么,那样可就坏了大事,于是他并不言语, 只有手上加紧干活,等干完了活儿,老家伙该没有理由不离开修鞋铺了吧?刘应龙 这样想着。 “师傅,看来您的手艺真的不错,以后您一旦不开摩的了,还可以开个修鞋铺 嘛,只不过现在修鞋的活儿没有以前多了吧?”刘应龙没有回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师傅,我发现您这个修鞋铺还真是一个观景的好地界儿,小区里的三教九流,只 要在小区里活动,您这儿可是尽收眼底呀。”付过款,老家伙接过鞋,临了扔下了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又着实让刘应龙紧张心跳了好一阵儿。刘应龙已决定,今 晚等那位年轻的警官一回来,他就去把这差事给辞了,看来自己还真不是当英雄的 材料,别到时不仅没立功,因为自己的失误再反而坏了人家公安的大事,那可真的 是吃不了兜着走喽。 打定主意,他就开始忙着给庞彩凤准备午饭,莹莹那孩子经过那一个教训,仿 佛一下长大了,这几天只一心扑在了功课上,今天去同学家,早就说好中午不回家 吃饭,刘应龙略带轻松地笑了笑。庞彩凤回来后简单扒拉了几口饭,又歪在床上迷 瞪了一会儿,就又匆匆忙忙地去小区门口外趴活了,眼瞧着修路工程快要进入收尾 了,开摩的的兴盛期也就那么几天了,庞彩凤的心里就越发地起急。当只剩下刘应 龙一个人的时候,刘应龙一时觉得百无聊赖,而漫长的午后仿佛总也过不完似的, 热闹了一上午的小区花园此时倒一下安静了下来,老人孩子这个时候大都习惯性地 在午睡。刘应龙此时也觉得困意袭来,他站起身,走进铺子里,端出早已沏好的一 杯茶,打算坐在门口品茶、发呆。他习惯性地朝花园里扫了一眼,不觉一下怔住了, 却见老家伙独自一人坐在树阴下。往常这个时候,老家伙大概早已回家休息去了, 刘应龙本能地觉得这里面似乎有戏,这个时候接头的话,绝对不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刘应龙小心地贴近窗户后面,尽管知道老家伙根本不会发现自己,但他还是想尽量 做到万无一失。时间在那一刻仿佛是凝固住了,刘应龙从来也没感觉到消磨时间竟 会是这么的难。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有了动静,一个小伙子看似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咦, 难道是他?刘应龙紧张得似乎都忘记了呼吸,天哪,小伙子真的是去找那个老家伙 的,看得出来,小伙子还是有些紧张的,左右观望着,甚至还回了一下头。真的是 小六子,刘应龙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使劲揉了揉双眼,没错,就是小六子。 瞬间,刘应龙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在那一刻,他多么希望小六子是来找自己的,然 而不是。刘应龙一下明白了,为什么短短的时间内小六子能够脱胎换骨,什么靠同 学的帮助当上了经理,全都是扯淡。刘应龙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疼得他咧了一下嘴, 绝对不是自己所希望的是在梦中,一切都不用说了,那个前来联系的下线一定就是 小六子了。犹豫了片刻,刘应龙终于哆哆嗦嗦地掏出了装在兜里的手机,颤抖地按 下了那一串熟悉的号码…… 几天后,《北京晚报》就刊登了一条重要消息,本市破获了一起重大贩毒走私 案件,犯罪嫌疑人是我市某大学中文系退休老教授,据说此人很善于伪装,平日生 活非常俭朴,不尚奢华。案情公开后,舆论哗然,而所有相关人员在结案后都得到 了一定的奖励。那天,当老周捧着三万元奖金来到刘应龙的住处时,却发现刘应龙 的情绪并不是很高涨。 “周队长,我想打听一下,小六子,噢,不,就是甄诚,他最多能判几年?” “这个我说不好,这应该是法院方面的事,不过,”老周顿了一下,他发现刘 应龙比较在意这个犯罪嫌疑人,“一来他涉案不深,是个新手;二来认罪态度较好, 检举、揭发了几名重要的贩毒分子,算是有立功表现吧,我想法院方面应该会考虑 从轻处罚的。我估计最多不会超过三年。”刘应龙不禁轻轻舒了口气,而一直站在 一旁的刑警陆阳却在这时开了口。 “刘师傅,这次您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局领导表示,您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 助的,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尽力满足您的要求。”刘应龙充满希望地望了老周一 眼,从老周坚定的目光中,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刘应龙嗫嚅了一会儿。 “是……是这样的,我女人带过来一个孩子,叫陈小鹏,前些日子犯了点事, 我想请领导看看,能不能少判两年,这孩子毕竟还不到十八周岁呀。”了解了大致 情况后,老周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字斟句酌。 “刘师傅,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我会安排陆警官去核实的,一有消息,肯定通 知您。” “谢谢,太谢谢了。”刘应龙激动得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了。老周他们走后, 刘应龙把那三万元奖金全部存在了银行里。他希望三年以后,甄诚从里面出来后, 用这笔钱好好找点事情做,洗心革面,作一个本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