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年以后,2007年冬天,老天爷好像要报复一下人类的嚷嚷声,创造一个 新纪录,向大地施放着冷酷的淫威,把南方冻成了一个硕大的冰库。这天,天下着 鹅毛大雪,公路交通已全部中断,田芙蓉顶风冒雪,步行几十华里,来到这个她熟 悉不过又陌生不过的县城。来到县城后,她没有到老街去看一眼昔日的住宅,因为 只要一看,触景生情,就会拨动她心中的那根琴弦,动摇她已下定的决心;她也不 愿去回想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三年前,邬局长被“双规”,她离开这个县城后, 再也没有望过这个曾经给她带来过欢乐和伤心的县城一眼。回到家乡后,她当掉了 所有的金银饰品,又东拉西借,创办了一家脱水菜厂,三年过去了,她已经是一个 腰缠万贯的富婆儿了。时下,县政协正准备吸纳她为县政协委员。 今天来到县城,她有重要的情况向谭天书记汇报。走进谭书记办公室,摘掉头 上的风雪帽,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蹾了蹾黑色高靿皮靴,向谭书记自报了姓名,从 一个精致的小坤包里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又揉得皱皱巴巴的《羊城晚报》。展开 报纸,第一版第一条醒目地印着超大号红色宋体字大标题:《2005年广州市外 来农民工光荣榜》。标题下是一帧帧彩色照片,照片旁是人物简介和工作业绩。田 芙蓉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问:“谭书记,你看这个人是谁?”谭书记随便瞄了一眼, 不假思索地说:“这上边写得清清楚楚,不是叫邝大兵吗?” “不,我是说,你看这人像谁?” 谭书记双手捧起报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反问道:“你认为他像谁?” “我,我说他像邬大雷。” “瞎——”谭书记准备说“瞎说”,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又觉得有些不妥。 “不,不是瞎说,我说这个叫邝大兵的人就是我们县动迁局原局长邬大雷。” “……”谭书记看着田芙蓉的神色,又认真地看着报纸上的照片,仔细分辨着。 “谭书记,你想想看,邬大雷在中纪委调查组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证据后,突 然蹊跷地死去了。也就是在他上吊自杀的那个夜晚,医院太平间里一具没人认领的 无名男尸,突然失踪了。据说邬大雷死后,一没验明正身,调查组也没过目,有关 人就迅速组织力量,将尸体拉到火葬场火化了。在死后和火化前这段时间里,不准 任何人看他的尸体,更看不到他的面容,就连家属和子女也不例外。邬大雷200 4年10月20日就死了,怎么2006年的《羊城晚报》上还出现酷似他的照片 呢?我看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谭书记沉思良久,点了点头说:“这样吧,你把这张报纸留在这儿,我马上和 中纪委取得联系。” 其实,田芙蓉也是经过了痛苦的折磨,才下定决心,冒雪赶来找谭书记的。几 个月前,她的一个在深圳打工的亲戚,给她家里寄回了一个包裹,是寄给她母亲的 一件衣服,这张报纸是作为内包装包着衣服,包了一层后,才用包装布再次包装封 口。所以这张报纸就在不经意间,作为包装材料,随同衣服一起意外地寄回了准江 县移民库区田芙蓉家中。打开包裹后,田芙蓉一眼就看到了这张让人费解的照片, 但她却将这件事牢牢地锁在心底,不给任何人透露,就连她的父母都不知道自己的 女儿心里装着什么秘密。一段时间以来,田芙蓉浑浑噩噩,痴痴呆呆,寝食难安, 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经过几个月的琢磨,她终于认为自己的 青春年华都葬送在了这个色狼手里。由于有了那样一个坏名声,直到二十五六岁了, 还没有谈婚论嫁,在当地只要一提到她,合适的男人都嗤之以鼻。于是,她下定决 心,将报纸的秘密向谭书记反映。 中纪委的陆义和闵科二人带着公安刑侦人员和图像鉴别专家,星夜兼程,很快 赶到了准江县。他们用《羊城晚报》上这个叫邝大兵的照片和邬大雷档案袋里的照 片一对比,结果一模一样。这个2005年广州市模范农民工邝大兵,恰恰就是三 年前已经声称上吊自杀的准江县动迁局原局长邬大雷。中纪委及淮江县公安局立即 组成专案组南下,在当地公安部门配合下,这个所谓的邬大兵被抓捕归案。与此同 时,掌握了大量证据的张少群也给郑孝堂发送了“约谈通知”。此后不久,准江县 挪用挥霍动迁款的惊天大案终于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