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用纸包火是包不住的,瓦斯爆炸的事情终于还是被上面知道了。县里派出调查 组进驻大黑冲,要对这次矿难事故进行查处。调查组由安全监督局和煤炭管理局两 家联合组成,组长是安全监督局周局长。他们下榻在煤矿招待所,主要由田青青负 责接待。 周局长年富力强,梳着三七开的分头,一双白多黑少的狼眼睛阴沉沉的,令人 望而生畏。周局长下车伊始,就把臧德仁叫到房间里劈头盖脸训了一通。在大黑冲 这一亩三分地上,臧老板跺一脚地皮都会发颤,他平时怕过谁了?可是在周局长面 前,他却畏畏缩缩的像个龟孙,只有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份儿。臧老板心里明白, 这是周局长给他的下马威,他在企业界摸爬滚打多年,当然知道各行各业的潜规则。 当天深夜,他便怀揣一张数额不菲的银行存折,单独拜访了周局长。为接待调查组, 臧德仁专门派车进城采购了不少山珍海味,茅台五粮液成箱成箱地抬。周局长想吃 野味,臧德仁又派人上山,用铁夹和网兜捕到几只麂子和野兔。臧德仁很会装样, 在周局长面前总是显出一副灰头土脸的倒霉相。背过身子,他便咬牙切齿地骂: “白眼狼!老子让你零碎吃瓦碴,整个儿屙砖头!”一天下午,臧德仁突然打电话 把孟大学叫到了办公室里。臧德仁铁青着脸,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好一阵不说话, 似有难言之隐。孟大学等不及了,就主动发问:“矿长找我有什么事?……” 臧德仁将烟屁股扔到地板上,用脚使劲一踩,终于下定决心。他对孟大学说: “狗日的白眼狼看上田青青了!” 孟大学当然知道“白眼狼”指的是谁,心里不禁咯噔一震。 臧德仁接着说:“青青叫我表舅,这事我咋说得出口?还是你去办吧。不管你 用什么办法,都必须把田青青弄到周局长的床上。煤矿能不能闯过眼前这道难关, 就看你了!” 孟大学一声不响地离开老板的办公室,心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经过一番痛苦 的前思后想左右权衡,他决定执行老板的命令。因为无论对于煤矿还是对于他孟大 学,田青青都必须成为牺牲品。他暗暗告诫自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千万不能心 慈手软坐失良机。 孟大学先去医务室开了点安眠药,加工成粉末状带在身上。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他端着小锅去“好再来”羊肉馆买了一斤羊肉,又去小卖部买了几罐饮料,然后来 到招待所田青青的房间。田青青拿着大碗正要出去打饭,见了孟大学和他端着的羊 肉,不禁喜出望外,笑着说今晚有好吃的,我又省下一顿饭钱了。孟大学说,这几 天陪着调查组东跑西颠累得要命,今晚咱俩好好打顿牙祭。田青青从小就非常爱吃 羊肉,于是从床底下拖出电炉,给锅里的羊肉加热。孟大学说,菜和饮料有了,饭 还没有,你去食堂打点饭吧。趁田青青去食堂打饭的工夫,孟大学打开椰子汁易拉 罐,将安眠药倒了进去,摇晃均匀,插上吸管。田青青打饭回来,孟大学便将那罐 椰子汁递到她手里。俩人边吃羊肉边喝饮料,不时压低嗓门说些情话。吃着吃着, 田青青就打起哈欠来。田青青揉着眼睛说,今儿是怎么啦?我眼睛好涩!孟大学说, 也许是累得吧,多喝点饮料就清醒了。田青青拿起饮料罐,猛吸了几口椰子汁,没 过多久,她便靠着床边打起鼾来。 其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招待所里静悄悄的见不到人。孟大学知道周局长住的 单人间就在走廊尽头,于是找出钥匙,把田青青扛起来送进了周局长的房间。招待 所餐厅的雅间里,臧德仁正陪着周局长一行人推杯换盏猜拳行令。孟大学悄悄走了 进去,将嘴巴凑到臧德仁耳朵上说:“田青青摆平了!” 这天夜里,孟大学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想象着周局长房间里的情景,他的 心一直在隐隐作痛。 一连两天,孟大学都不敢去和田青青见面。他无法想象俩人见面后的情形。直 到第三天,他才忐忑不安地走进招待所的大门。田青青不在,房间门紧紧关着。他 去问总台的服务员:“田青青怎么不在?” 服务员用很复杂的目光瞟他一眼,漠然地说:“走了。” “走了?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也许去省城了。” 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孟大学只觉得“嗡”的一声,头就蒙了。他高一脚低 一脚地走出招待所,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此后,孟大学再也没有见到过田青青。他曾四处打听田青青的下落,一直杳无 音讯。只是在一次饭局上,他隐隐约约地听人说过,田青青好像在省城的一家桑拿 中心做鸡。 调查组雷声大雨点小,乍乍呼呼地忙了一阵,终于打道回府。时隔不久,县里 有关部门作出处理决定,将大黑冲煤矿通报批评,并处以十万元的罚款。这处罚够 轻的了。 孟大学终于如愿以偿,与臧小凤订了婚。由于臧小凤年龄偏大,臧家便显得有 些迫不及待,决定让他俩尽快完婚。 到了结婚的大喜日子,臧家杀了十头猪,二十只羊,从城里拉来一卡车酒水。 金碧辉煌的臧家大院张灯结彩,前来捧场的人络绎不绝,里里外外拥挤得水泄不通。 一对新人正准备拜堂,天上的太阳忽然渐渐变黑,气温也骤然下降了十几度。众人 惶恐不安,纷纷嚷着:“天狗吃太阳了!天狗吃太阳了!……”人们从屋里找出脸 盆头盔等物件,乒乒乓乓地敲打起来,边敲边异口同音地大声喊叫: 天狗天狗嘴张开, 快把太阳吐出来! 明日给你血食祭, 白马青牛摆上台! ………… 天却越来越暗,仿佛世界末日就要到了。太阳最终变成一个黑色的漆盘,只有 周围闪耀着一圈忽明忽暗的光环。臧德仁直叫晦气,大骂算命先生瞎了狗眼,竟然 挑选了这么个倒霉的“黄道吉日”。众人越发起劲地敲打脸盆和头盔,有人还噼噼 啪啪地放起鞭炮。天空终于又渐渐地亮了起来,天狗被吓得扔下太阳跑了。孟大学 与臧小凤成家以后,果然不大顺利,日子过得磕磕碰碰。有天夜里,孟大学说梦话, 叫出了田青青的名字,让臧小凤听到了。从那以后,臧小凤便经常找碴与孟大学吵 架。 孟大学觉得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只好忍气吞声。孟大学洗澡的时候,臧 小凤从他裤带上取下开抽屉的钥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街上找人配了一把。等 她回到家里,孟大学还没洗完。孟大学上班以后,臧小凤打开他的抽屉,发现了一 本日记。臧小凤看完那本日记,当场气得差点吐血。她立即找到父亲,提出与孟大 学离婚。臧德仁好言相劝,臧小凤说什么也不听。 当天晚上,孟大学刚刚回到家里,就被臧小凤劈头盖脸骂了个狗血喷头。臧小 凤说:“养不熟的野种!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到现在还想着田青青那个骚货!有本 事你去找她,从今以后别上老娘的床!” 臧小凤将孟大学的被子和枕头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