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望着小丽抽搐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内心经过大起大落的林峰这才缓过劲来。 他回到屋里,把门反锁上,拆开包装纸,发现书里夹着一封信,信的署名是刘建国 ——一个不散的阴魂。林峰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刘建国在信中写道:老兄:你好!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吧!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的 确,当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在你的车轮之下,但我一点也不怪你,因为, 这是我自愿的。我就是给你回帖的“温柔一刀”。我想这个理由足可以请你耐着性 子读完这封信吧! 林峰所有的思维像被子弹击中了一样停止了运行,他没有想到,刘建国竟能像 诸葛亮一样神机妙算,竟然把自己的死法和这种死法的践行者都算计得如此精准。 林峰再也坐不住了,他慌忙起身出了办公室,一头钻进自己的汽车里,把车开到一 个无人的僻静处,又展开信读了起来:能租到你们部队大院里的房子是我一生的荣 幸。我以为,我能够在那个纯洁的大院里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谁知,小龙在和小 亮的玩耍中无意的一刀划掉了我全部的希望。 我原来在一家集体企业上班,虽然工资不高,但我为能有一个固定的工作乐此 不疲。后来,由于企业经营不善倒闭了,我怀着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念头,成为了下 岗职工大军中的一员。失去了稳定的生活来源,我的前妻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我,还 不负责任地把已经上初中的女儿小丽留给了我。 为了养活这个破碎的家,没有任何一技之长的我只好低三下四地骑起了三轮车。 骑三轮车的收入不是很高,但我还是强迫自己每天必须要为小丽存十块钱,因为, 小丽的学习成绩不是很好,单靠她的能力想要考上一个像样的高中是不太可能的, 花钱为她选择一个好学校就成了我唯一的追求目标。我想从那时起就给她存上一笔 学费,我这辈子吃亏就吃在没有文化上了,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再在这上面摔跟头。 有时,我有病不能出车了,就把以前赚到的钱拿出来存上,等病好了,再多骑几个 小时,把这部分钱补上。这样做是辛苦了点,但因为我的心里有一个美好的梦想, 所以我一直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快乐之中。 就在我满怀希望地憧憬着小丽能高高兴兴地上个好高中的时候,父亲的一场大 病让我又陷入了深渊。父亲得病那年已经七十岁了,他得的是尿毒症,昂贵的治疗 费用让我倾家荡产了,可父亲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我几乎借遍了所有的亲戚和朋 友,可那近乎是天文数字的治疗费就像是一个血盆大嘴似的永远都填不满。刚强的 父亲不愿再拖累全家,有一天,他趁我们不在病房的时候,从十二楼的窗户跳了下 去…… 父亲的死给我的打击太大了,有一段时间,我满脑子都是父亲从楼上跳下来的 情景,他的身体像树叶一样在空中不情愿地飘来飘去,有时,还经常飘进我的梦中。 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徘徊在崩溃的边缘。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我遇到了徐丽才宣 告结束,是她的爱情改变了我的生活,是我们的婚姻让我从颓废中振作起来。 我天真地以为我会从此告别沉沦和沮丧,开门就会有好运和干净的阳光。谁知, 小龙的一刀又让我轮回到从前。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过错,我也想全部承担 小亮的治疗费,可是拮据的家境又让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父亲住院时的情景又浮现 在我的眼前,我又将面临一个白色的无底洞啊!虽然我的良心无时无刻不受到谴责 和煎熬,可我实在是穷怕了。没有办法,为了保住小丽的学费,我只好选择了无耻 的行贿和可耻的耍赖。当时我的想法就是能多拖一天算一天,最好能拖到小丽开学。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换了法官之后,他没费吹灰之力就查出了我在银行的存款。 你知道吗?当法院的人把钱冻结的时候,我杀你的心都有,要知道,那是我忍辱负 重一分一分地给女儿攒的学费,那是我的血汗钱啊!为了保住这笔学费,我宁愿去 蹲拘留所。可一点法律常识都不懂的我哪里知道,即使蹲上一辈子的拘留所,也无 法挽回那笔可以使小丽摆脱类似我的命运的学费了。 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卧不安。偏偏在这个时 候,我们全家又出了车祸。是我的毒誓激怒了上苍,是我的诅咒要了他们娘儿俩的 命!我成了一语成谶的千古罪人。 血淋淋的事实让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痛苦万分。没有了妻子的温情, 没有了孩子的天真,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一人实在无法承受这个 纷繁灿烂却又冷酷无情的世界了。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我想到了死。这个想法一 经产生就变得那么强烈和坚强,让我产生了一种像英雄一样快乐赴死的豪迈和慷慨。 但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死去,因为,小丽的学费还没有着落,于是,我 想到了保险公司。我倾其所有,在一家保险公司投了一份意外伤害保险,如果,我 出现了意外,小丽将得到一笔可观的赔偿,这笔赔偿足够让她享受最好的教育了。 为了能达到出现意外的目的,把你激怒到忍无可忍的程度就成为了我唯一需要 做的。你有汽车,它是最好的凶手,一起意外的车祸,让我愉快地和家人团聚,还 不会引起任何人和任何机构的怀疑,更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法律上的麻烦。(虽然我 们曾经是原告和被告的关系,但是,不到两万元的赔偿费,根本不值得像你这样的 白领孤注一掷地去杀人灭口。)正巧这时,一个叫“痛苦的复仇者”在网上征求复 仇计划轰动一时,我多么希望他就是你呀!我就以“温柔一刀”的名义向你推荐了 这一能了却你我三年来恩怨的主意。一举多得的设想,让我第一次为自己自豪了一 把。 以后的事情你都经历过了,我也就没有再重复的必要了,我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向你郑重地道歉。 我不知道你的忍耐程度有多深,更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撞死我,所以,在我 实施这个计划前就写好了这封信,把它藏在一本密封好的书里,我告诉小丽,如果 有一天,我出现了意外,就让她把这本书转交给你。小丽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她 不会偷看任何属于别人的东西。 好了,就写到这里吧!为了能和家人团聚,我幸福地等待你把我撞死的那一天! 刘建国绝笔 看完这封信,林峰瘫软在了驾椅上,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刘建国那张普通得 没有任何特色的脸,还有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没想到这些平淡无奇的印象,今天 却成为了最宝贵的记忆。林峰这时才明白那天在两车即将相撞的一刹那,刘建国的 目光和表情为什么那么从容那么镇定那么视死如归。 林峰把信藏好,他庄重地向天边看了一眼,他觉得自己目光不能触及的地方一 定就是天堂,天堂里应该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一对患难夫妻和他们淘气的儿子,在那 个整天都有温暖阳光和亲切目光滋润的地方,这个普通的家庭也许不会再有什么委 屈了,在和大家和睦相处的过程中,所有的心灵都会得到纯粹的净化。至于他们之 间的恩怨也只有等到他到了天堂之后再做了结吧! 几天以后,当地最有影响力的《都市商报》上刊登了一篇题为“刘小丽得到一 位好心人的匿名资助,资助的年限是一辈子”的报道。凡是看到这张报纸的人都对 刘小丽有这样的好运气而啧啧赞叹。唯有一个人例外,他就是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