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处理完张永军的后事,二十万的抚恤金还没有着落,医院又通知续交住院费。 两名护工是公司安排的,听医生说再不交钱就得停药,哪敢怠慢,立马跑回来取钱。 张遥遥在那张两万元借据上签上字,护工拿着借据去财务取钱,可是不一会儿一脸 沮丧的护工就领着苦大仇深的财务部长进来了。财务部长的脸扭得像个苦瓜,说张 总,公司三个账户加起来也不到一千块钱,我真是没米下锅了。 张遥遥说公司没钱这我知道,可你是管钱的,能不能想想办法,病人不能停药。 两名矿工都很年轻,他们在公司受伤,就已经让我感到很对不起他们的家人了,再 不及时治疗,落下什么后遗症,我就更无法面对了。 财务部长皱眉想了想,说年初的时候安监局收了我们一笔安全保证金,就是防 止发生事故时企业没钱耽误善后处理。现在我们已经揭不开锅了,正好可以用这笔 钱救救急,我去安监局一趟? 张遥遥说还是我去吧,安监局那个衙门门坎高,不好进。 其实区安监局局长周国华此时正在公司立华煤矿蹲点。周国华虽然心黑,什么 钱都敢拿,什么礼都敢收,但他性格十分温和,平时很好说话,小煤窑业主们求到 他,只要不空手,他冒多大风险都敢给你签字。他有一句名言,叫“工作娱乐化、 娱乐工作化”,在业内耳熟能详。可这几天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黑着脸,在矿 里监督他们整改,严查细抠一丝不苟,甚至连电缆悬挂的位置都要亲自把关,把王 斌整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王斌多次邀请他出去放松一下,都被周国华严辞拒绝, 只按规定在食堂吃四菜一汤。周国华说,对你严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如果再出事, 你吃不了兜着走,我也得跟着吃锅烙。王斌很无奈,在矿山,安全第一安全为天, 以安全的名义说事儿谁都没辙,就算你是皇上二大爷也不好使。 张遥遥约周国华中午吃饭,被周国华一口回绝:张总,现在是非常时期,工作 事大,吃饭事小,我知道你现在很忙,不敢叨扰啊。再说你们食堂的伙食不错,挺 对我胃口,我吃得很好。 张遥遥说,周局见外了不是?王斌跟我汇报了,你这几天一直蹲在矿里,尽职 尽责帮我们整改,非常辛苦,中午我一定要陪你喝几杯,周局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吧。 周国华是个酒仙,以嗜酒闻名于业界,早就想和张遥遥这个女中豪杰斗一回酒, 可是张遥遥不给他机会。再加上几天不喝酒,他心里那条蛰伏数日的酒虫已蠢蠢欲 动,伸出一只小手抓他的心挠他的肝,让他躁动不安难以自制。于是他顺坡下驴, 送个顺水人情答应了张遥遥的宴请。 酒宴在昆仑大酒店举行。张遥遥带着王斌,宴请周国华和他的四名属下。酒过 三巡菜过五味,张遥遥借酒酣耳热之际,提出让安监局返还安全保证金救急。周国 华说今天只喝酒,不谈工作。张遥遥知道没喝到位,于是又单独和他干了两杯,再 提此事,可周国华头摇得还是像个拨浪鼓,说感情代替不了原则,这笔钱就是在最 最需要的时候才能用,比如业主潜逃,我们才会拿出来救命的。张遥遥说我现在就 是最最需要,我已经山穷水尽了。周国华哈哈一笑,张总你别跟我哭穷好不好,你 们是我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家大业大,拔一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还差这几十万块 钱?再说了,就算我给你返回这笔钱,以后再出事怎么办?没有安全抵押金,我是 不会同意开工的。见张遥遥情绪有点低落,周国华反过来安慰她,说张总别灰心嘛,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至桥下自然直,这点小困难岂能让大名鼎鼎的女强人束手无策? 张遥遥说周局啊,我是什么女强人,我知道我自己的斤两,时势造英雄,是历 史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为这几千口人主事。你看我顺境时挺风光,现在遇到困难 了,我也是一筹莫展,我真的没辙了。 周国华呵呵笑了,说听说你有个办公室主任,聪明伶俐,伶牙俐齿,很善于攻 关,哪天能否带出来让我开开眼见识见识? 张遥遥惨然一笑:周大局长有话,敢不从命。周局长何时方便? 周国华热情地说,打铁需趁热,今晚七点,还是这家酒店,这个包间,我做东。 郑莉毕业于东北师大中文系。在读时就已声名远播,在校报上发表大量想象奇 崛意境诡异的诗歌和针砭时弊观点前卫的短论,是有名的才女。毕业时学校有意留 她,也有报社相中她的文采,想聘她做记者,都被郑莉婉拒。她义无反顾地回到自 己的家乡,心甘情愿在这家民营企业当一名普通文员。有人说她傻,说她沉浸在诗 歌的浪漫情怀中难以自拔,是诗害了她。郑莉也不辩解,照样每天其乐陶陶,写诗, 工作,评点时事,参加各种公益活动。 其实郑莉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在做这些的。郑莉的父亲也是一名矿工,受工伤 后靠抚恤金生活,家境十分困难。为了改变困难处境,郑莉学习十分刻苦,并以优 异成绩考上名牌大学。但由于交不起学费,使她面临入不了学的窘境。聪明的她通 过新闻媒体向社会求助。张遥遥得知这一情况后,深为她的自强不息精神所感动, 主动和她联系,不仅把她在校几年的学费、生活费全额承担,还经常照顾她家的生 活,逢年过节都要送去米面鱼肉,让郑莉专心学习。毕业后,张遥遥已是公司老总, 正在八方网罗人才,郑莉说,遥遥姐,那我就在你公司混碗粥吧。张遥遥说,小莉 啊,你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我这庙小,没有多大的舞台供你施展,未来发展空间 不大啊。郑莉说,姐就算你不想收留我,让我在公司实习两年总可以吧,积累点实 践经验总是有好处的。张遥遥明白郑莉的心意,就安排她把后勤这一摊子管起来。 这两年郑莉工作很卖力气,对张遥遥的生活也十分照顾,令张遥遥很感激,两 人相处得情同姐妹。可是周国华的无理要求难住了张遥遥。她知道周国华贪财好色 的本性,让郑莉去赴周国华的宴请,那不是把羊羔往狼群里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