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阳每天升起,晚间又落入西边,周而复始,俞红在拘留所里呆了七天。 蹲拘留所不是轻松的事儿,女监还算整洁,但整天不见阳光,人的脸变得苍白。 加上营养不良、潮湿,人都变得憔悴不堪。况且关押这里的人除了行政拘留外,还 有暂时还没有判刑的疑犯,乱糟糟的、毫无秩序,显得压抑与令人沮丧。俞红睡惯 了席梦思,睡在潮湿的地面,她腰疼腿肿,浑身奇痒。 当监舍里寂静的时候,俞红会想起近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从她遇刺至今,无 非几十天时间,她从尊贵的县长“二奶”,跌到刑事拘留的疑犯,反差太大了,可 见世间福祸无法预测。 这时,门哐当打开,女管教喊俞红出去。 一旦她走向预审室,心里便酸得不行。她看见男男女女的工作人员,有看守有 警员,他们像看一个怪物那样注视她,窃窃私语,讲着关于她的闲话。俞红硬下心, 脸不变色、心不跳,看你们能把我咋样! 今天预审室里只有一个着便装的中年人,俞红认出是杨坚强。她默默坐在他对 面,一语不发。杨坚强取出烟,递给她一支。俞红接过,杨坚强给她点上烟,看她 贪婪吸烟的样子,笑道:“小俞,在这里待得挺舒服吧?” “还能关我多久?”她问。 “又说关你多久。不叫关,拘留!你已经犯法了。”他说。 俞红不语,继续抽烟。杨坚强取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贴到俞红的 耳边。里面传出老周略带疲惫的声音:“喂,俞红吗,你过得还好吗?”俞红马上 火了,大声说:“我被你们关起来了,好什么好!” 沉默一会儿,老周轻声说:“别闹了,你还是回到我身边吧,好不好?” “你同意与我结婚,可以考虑。”她说。 “为什么对一张纸片感兴趣呢?”老周声调有些喑哑,“喂,俞红呀,我其实 对你始终一往情深……” 他的话,如一剂激素,唤醒了她麻木的心灵,什么仇恨、报复、怨气,全部消 失了,剩下的只有绵绵不绝的悔意。 人干吗总是跟命运过不去?三年的时间,她与老周相处得很好嘛。老周有权, 老周有钱,这些都是一个女人最渴望获得的。三年时间她享受到应有的尊贵,付出 的却是女性不应有的付出。拘留所里,她仍然与众不同地享受照顾,但与自由来讲, 相距太远了。她渴望自由,老周的态度对她太重要了。她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往日的刚硬、仇恨、郁闷完全化作满腹的柔情,并在老周的动听许诺中化为乌有。 “红,‘皇家花园’那套住宅归你,永远归你。另外,我要送给你一台丰田车, 二十万元,你不该再受苦了!回到我身边吧……” 杨坚强从俞红万端变化的表情中,看出她的妥协、她的屈服,这是最圆满的结 局。只要安抚住她,一切不应该暴露出的东西,会永远地埋藏在心里,不被世人所 知,也让他们的官帽能够戴得牢靠。杨坚强取出一串钥匙,在俞红面前晃了晃,说 :“这是‘皇家花园’的钥匙,一切随你选择。” “王三哥怎么办?”俞红问。 “他有很多劣迹,多次动刀伤人,公安部门早就想抓他,还能让他逍遥法外?” 杨坚强说,“你不该找他帮你,有损你的身份……” 官员可以贪可以占,而且不会弄出事儿;王三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了, 所以他必须在里边呆着,这是多么冷酷的现实!俞红打个冷战,她觉得再坚持下去, 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罢了,还是面对现实罢! 下午,女管教又出现在监舍门前,她变得很和蔼,喊俞红说:“收拾东西,放 你出去。”她到了值班室,管理员交还给她一个手袋,里边的妇女用品、化妆品、 手机、钱包等一样不少。出了拘留所,她才觉得自由真的很好,街面行走的人,还 有熟悉的街市似乎显得十分亲切。 门口停着一辆警车,陈一兵拦住她,让她坐警车返回“皇家花园”。俞红尖叫 着说:“我已经出来了,你们想把我弄哪去?”陈一兵笑道:“请你坐我的车,捎 你一程。”俞红不会相信他的善意,因为她吃的亏太多了。陈一兵只好放弃这个念 头,独自开车走开。 俞红好些天不曾走在街上,景致依旧,就是寒冬将至,到处显出冷冷清清的样 子。她突然间想起来,应该给井珍珍挂个电话,向她报个平安,因为那些要命的日 记还在她那里,必须取出来。打开手机,俞红才发觉没电了,电话挂不成了,她要 亲自前往太保村,取到日记,再返回“皇家花园”也不迟。 从县城去太保村,俞红想起许多往事,很多往事纠葛起来,让她无法理清。命 运又周而复始地返回原来的位置,甘心情愿地当别人的“二奶”,没有自己的家庭 与当主妇的权利,她总觉得有些缺憾。车子很快,远远地见到井珍珍的家冒出袅袅 的炊烟。井珍珍是幸福的,因为她快当母亲了,这是她个人选择的结果。 下了车,俞红见罗家男正在整理柴草垛,他看见俞红了,打招呼说:“要变天 了,打扫一下院子,你进屋。”他喊井珍珍,“珍珍,来客人啦!” 井珍珍开门,见到俞红,身体突然变得软得不行,说:“你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俞红满脸轻松。 井珍珍问:“你,没……没事儿啦?” “什么事儿?”俞红没听懂。 “警察来过,翻找你什么东西。啊,就是日记本。” “你让他们翻去了吗?”俞红问。 “不可能。我才不上他们当呢!”井珍珍自鸣得意。 “没有搜去太好了!” “俞红你瘦了,我让家男割一块肉,给你包饺子吃。”井珍珍说。俞红说: “不用了!珍珍,那些日记本呢?”井珍珍说:“听说你出事儿了,我就把那些日 记本全送到省纪委去了!一个处长接待我的,看完后说这很重要……” 俞红突然觉得像掉进冰窖里一样,浑身颤抖。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井珍珍问。 俞红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见俞红傻了一样,井珍珍并不晓得究竟发生什么变故,怔怔望着俞红,小声提 醒:“是不是我办错了事?”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贪恋富贵,像你一样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多 好。”俞红拾起手袋,她想走。 “去哪儿?还到‘皇家花园’吗?”井珍珍问。 俞红凄楚地摇摇头:“那儿已经不属于我了,我要回老家看看。” “现在哪里有车啊?俞红,在这里住几天,然后你再回去吧。以后,说不定什 么时候能见面呢。”井珍珍说。 俞红想也对,再说住在井珍珍这里,她也会知道一些确切的消息。上级已经知 道老周的事儿了,谁想替他隐瞒贪腐的事实也难了。俞红清楚自己的日记的分量。 果然,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有电话打进俞红的手机,对方一再问,你是俞红吗?俞 红心跳得很快,也十分紧张,她问你是谁呀?对方说:“我是刘亦林,我找俞红啊!” 俞红说:“我就是俞红,刘大夫有事吗?” “唉呀,出大事啦!周县长被‘双规’了,杨县长也被扯进去了,听说好几个 人被牵连上呢。俞红啊,这事儿与你无关,千万远离着一些,咱老百姓跟他们可扯 不起呀!” 刘亦林的电话,让俞红亦忧亦喜,内心十分的复杂。让她没有想到,上级对她 的日记里的记载十分重视,而且立即行动,让这群贪官们来不及毁掉证据。而自己 毕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受审是迟早的事情。她突然想,尽快回家一趟,看看老 爹老娘,也看看兄弟姐妹,就是赴死也无憾了。俞红要返回老家看看,而且决定立 即就动身,井珍珍说:“你忙什么?” “再不赶快回去,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她无奈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