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戴兰清楚,一旦顺利回彻底镇免不了一场纠纷。 直升机连飞两趟,应急排查队顺利返回营地。纪唐山果然找了蔚前锋,说有事 商量,让他出大帐篷。蔚前锋看他眼神不对,但出了帐篷已经晚了,拓跋早在等他, 说他是欠扁的“虾子”,就是用四川话骂他胆小鬼,接着两人一前一后围住了他。 纪唐山说:“姓蔚的,你有啥了不起,上飞机敢抢在李队长前面!” “离我远点说话!”蔚前锋不示弱,“就凭你,唐山地震漏网之鱼,学会了耍 嘴皮子,怎么啦你?”拓跋说:“你个山东棒子,死到临头还嘴硬。”蔚前锋接上 了:“你拓跋,是狗屁,徒有匹夫之勇!” “啊哈,都不如你。”纪唐山干脆问,“咱李队长咋样?” 蔚前锋说:“书呆子而已!” 拓跋一拳擂过去:“就你伟大,你个锤子!”突如其来的一拳把蔚前锋擂倒了, 但山东人体格棒,人虽瘦但有力气,一个鲤鱼打挺起来,顺手擒住纪唐山的领子, 一拽一推,把他摔了个狗吃屎,然后找拓跋。没防备纪唐山从后一推,推他个仰八 叉。力量对比悬殊,蔚前锋自觉没啥好果子吃,就装死,趴地不动。 拓跋说他狗熊,又要上,戴兰跑过来制止。“莫动手,让他把事说说明白。” 戴兰说。对于抢上飞机事件,戴兰总觉蔚前锋心里有个关节,其实他是为了刺激大 家快上飞机,免得耽误时间才这么做的,他没想到套上绳索飞机就会起飞——其实 他本意不是抢上飞机,只顾自己不管他人。他人孤僻,只是不说而已。如果他这样 解释,队员们都能原谅。 但他不这么说,他说:“我一般不下地狱,谁下我不管。”他解释说,“地震 死的人太多了,死了就死了,没人记着。我死就在不该死的时候死,一死就名扬天 下。” 拓跋说他还欠揍,又要揍他。 戴兰说:“拳头不解决问题。”她问蔚前锋:“如果都这么想,抗震救灾还抗 不抗?”蔚前锋说:“人跟人不一样嘛。”戴兰问他:“都是地质队员,你说地质 队员都是山鹰,咋就不一样?” 此时蔚前锋精神大振,口若悬河。 “山鹰志向远大,雄姿英发,巡视山林一生不变,连窝都垒在悬崖上。不像我 们地质队员吗?山鹰翅膀不动,吊在半空好像睡了,但一有情况顿时惊醒,一个猛 子冲下去完成使命。这点像不像?山鹰跟我们一样是单打独斗的,独立独行的。但 独行者,行最速,是不是?” 孤僻人想孤僻事。戴兰没看出蔚前锋还有这么一套,看来他不是想了一回了, 她就问:“你我们我们的,你也算山鹰?” 他说:“是,烂鹰。” “算你有自知之明吧。”戴兰说,“不过你娃,看嘴不像鹰,烂鹰都不是,顶 多是只红皮鸡!” 蔚前锋说:“你记仇。”说她还没忘抢上飞机的事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就问戴 兰,“我不该先上飞机,那你说该谁先上?” 戴兰说:“李从前。他是老地质,又是队长,勘查堰塞湖靠他。”蔚前锋说: “那好,下一次我一定补回来。” 可是补是补不回来了,因为李从前上堰塞湖堤坝已成定局。 当天上午,成都空军一架运输直升机紧急出动,根据总指挥部部署运送部队首 长、水利专家到北耕山堰塞湖查险。地质方面也有一个名额。这事蔚前锋知道了, 主动找了指挥长彭九川,说我知道这个名额是李从前的,但我有实力代替他。彭九 川让他去跟李从前交涉。李从前说:“我是队长,又是唯一的地质专家,没人能代 替。” 蔚前锋说:“我无挂无牵的,既没房子又没女友,光腚汉子一个,我去最合适。” 李从前说:“别争了,北耕山勘查失败,堰塞湖情况不明,就算所长不骂我, 我也很内疚,这次上坝体,失败不起了。再说你年轻,一切都来得及,至少你父母 在堂,需要赡养。而我才真的是孤家寡人,一无牵挂了。” 李从前不答应,蔚前锋就干脆说了非去不可的目的:“上次在湔江,我抢在你 前边上了飞机,大家都说我的错,这次我要补回来。” 听了这话李从前笑:“这不是干粮,你吃了我的再还给我——这种事补是补不 回来的。” 蔚前锋要求两人都去,彭九川不同意,说机上有部队首长,水利专家,你们地 质专家只能去一人。接着以指挥长的名义说,别争了,李从前去!李从前说:“山 鹰们多保重,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然后提起地质包,爬上越野车,开往彻底镇 临时机场。这一去再没回来。 其实北耕山一带本不具备飞行条件。因为这一带地貌复杂,山高林密,电线和 电线杆子纵横交错,加上气候恶劣,云遮雾罩的能见度很低。 起飞不久,飞机与地面失去了联系,求救信号都没有。半小时后临时机场对外 宣布了直升机失踪的消息。这架直升机没有逃生设备,从离地起飞那一刻起,机上 人员注定要和直升机生死与共。国务院总指挥命令出动万名官兵,不惜一切代价进 行搜救。应急排查队在一个叫茅垭的羌寨发现了飞机踪迹。他们找了一位羌族老汉, 老汉见了搜救人员,黢黑的眉毛激动得一抖一抖的,说几天前他听到过爆炸声,爆 炸后很多烟雾从山缝里冒出来。他们与老汉一起找到了那个地方,果然找到了飞机 残留,还有遇难者的遗骸。戴兰泣不成声。蔚前锋却双膝跪下:“队长,你连‘孤 家寡人’都不是,你的整个家庭在世界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