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麦可可和两名警察从对面楼门消失之后,孙畅才坐到床上。具体坐了多久,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因为有一段时间,他的大脑里是空白,既没听到声音也没感觉 到热。直到小玲拿着湿毛巾在他冒汗的额头连续擦了几把,他才回过神来,说: “好好一个人,为什么会想死?” “被人欺负呗。” “……我没欺负你吧?” 小玲想了想,说:“好像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 他开始看小玲的头发,然后再看她的脸和脖子,像打量陌生人那样由上往下打 量。当他的目光移到小玲胸部时,小玲说:“干吗那么色?” “我……怕你死。” “我要是死了,谁给你和不网洗衣、煮饭?” “所以,我们都得活着,千万千万不能跳楼。” “神经病才会跳呢。” 孙畅一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说:“你这么点拨,我就明白了。没准,她就 是个神经病。只要一归结到神经病,多少事情都迎刃而解。” 当晚,孙畅吻了小玲。他已经好久没吻小玲了。小玲也不甘落后。两人都有了 进一步亲热的愿望。结果他们一共来了三次。这是一个久违的次数,几乎是他们一 周的指标。他们都很投入,也舍得花力气,尽管开着空调,脊背上却全是汗。因为 汗水过多,他们都感到手滑,抓不稳对方。于是,他们的手指都掐进了对方的身体。 但是,无论手指掐进去多深,他们都不觉得痛,反而提醒自己还没有睡去,还有一 个人陪着。这么折腾了一夜,甚至同情起麦可可和郑石油来。 被干扰的心情就这样平静下来。孙畅每天按时到中学讲课,小玲除了去妇产科 上班,还负责接送孙不网。买菜、拖地板的事归孙畅,其余的归小玲。他们的生活 又有了秩序,准确得就像秒针。几天之后,麦可可领着四个民工,把一台立式钢琴 送到孙家门前。孙畅挡在门口,说:“你这不是成心让我受贿吗?” 麦可可说:“和一条命比起来,这钢琴只算一根毛。” “那我也不能见毛就拔。” “我和石油就要结婚了,你给个面子吧。” “即使我想给你面子,这房间也不答应。” “不会吧?这么大一个家,难道连架钢琴都摆不下?” 孙畅闪开。麦可可指挥四位民工抬起钢琴。钢琴避过门框,来到客厅中间,轻 轻地落下,但只落了一半就落不下去了,因为茶几挡住了钢琴的一只脚。钢琴赶紧 被抬起来,调了一个方向,又往下落,一头却被电视柜卡住。钢琴又起来,移到窗 下,贴着墙壁往下落,这一次短沙发挡住了它的去路。麦可可说:“小心,小心, 快抬起来。”钢琴又被慢慢地拾起来,刮掉了墙壁上不少的白灰,琴边有了一道白 线。麦可可说:“孙老师,你们家也太小户型了。” 孙畅说:“买房的时候,我不知道你要送我钢琴,否则我就按揭一套八十平米 的。” 麦可可打量客厅,实在找不出钢琴那么大一块地盘。民工说:“老板,我们的 手都麻了。”麦可可抽出凳子,把餐桌顶到墙上,总算腾出一块空地。钢琴擦着餐 桌落下,把摆凳子的地方全占了。孙畅说:“如果琴声能当正餐,我就把餐桌扔出 去。” 麦可可说:“让我再想想办法。” 孙畅说:“除非把琴竖起来。” 麦可可推开孙不网的卧室,说:“可以摆在这里面。” 孙畅说:“屁股那么大空间,别费力气了。” 麦可可招手,示意民工把琴抬进来。民工没抬,而是拿了一把卷尺,先量钢琴, 再量孙不网卧室的空地。横量竖量,空地就差那么五公分。 孙畅说:“心意我领了,把琴抬走吧。” 麦可可不甘心,推开主卧室,叫民工用卷尺量窗下的空间。民工蹲下,量了长 又量了宽,说:“琴能摆下,但不能摆凳子。” 麦可可惊喜地:“可以坐在床上弹。” “乱弹琴。摆那儿会阻碍交通。”孙畅制止。 麦可可只当没听见,和四个民工一道把琴抬进来摆在窗下。琴刚落地,小玲就 领着孙不网回来了。她拍着琴面说:“问题是这个东西对我们没用。” 麦可可说:“它能陶冶下一代的情操。” 小玲说:“下一代已经学画画了,没时间再学这个。” 麦可可说:“嫂子,请你一定相信,学过或没学过琴的人,将来的素质绝对不 一样。” 小玲说:“就怕这琴只是个摆设。” “抽空我来教他。”麦可可弯下腰,拍着孙不网的脸蛋,“你愿意跟阿姨学琴 吗?” 孙不网摇头。小玲挥手叫民工把琴抬走。民工不响应。小玲抓起琴的一头,想 抬起来,但抬不动,便扭头向孙畅求助。孙畅搓搓手,走过来一推。琴向房门滑去。 麦可可说:“本来我是想用钱来报答孙老师的,但是我怕你们笑我俗气,才想出这 么个高雅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你们不收,那就是逼我送钱。”孙畅把琴停 住。小玲说:“妹子,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么贵的物品,我是怕它怀才不遇。” “现在用不上,你敢保证将来用不上吗?有的东西即使没用,它也必须摆着。 我这辈子从来不欠别人的,这次也不想欠。如果连感谢都没人领情,那我还有什么 资格活着……”麦可可说得眼泪巴巴。 小玲把琴推回来,说:“妹子,这琴我们收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