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孙畅在网上发帖,寻找愿意换居的户主。一星期之后,他在小玲上班的医院附 近找到了一家。那是一幢老楼,外表虽然斑驳,但也可以说它历史悠久。楼梯尽管 破旧,还堆满了杂物,但它能催人回忆。户主姓梅,梅花的梅,太有诗意了!房子 在第三层,不用爬得上气不接下气。整套房子的面积比他家约小两平米,这的确是 个差距,但可以用“小玲上班方便”来弥补。每个房间都有瓷砖破裂的现象,但也 可以忽略不计,眼睛是用来读书的,谁会持久地盯住瓷砖不放?室内灰暗,一是采 光不好,二是墙壁偏脏,但可以用“更换灯泡和重新刮墙”来解决以上难题。沙发 是仿皮的,虽然脱了一层壳,但不影响坐姿,更不影响休息。橱柜的两扇门虽已歪 斜,幸运的是燃气灶还能点火,抽油烟机尚能转动。孙畅在看房的过程中,就已经 把自己给说服了。 当晚,孙畅让小玲在电脑上翻看那套房子的照片。由于他拍的大都是局部,所 以小玲没发现房子的缺点,反而看到了阳台上的鲜花、客厅的吊灯、卧室的窗门和 卫生间的瓷盆。把这些闪亮的镜头一综合,小玲得出结论:“房子不错。”孙畅立 即举起两根手指,说:“只是面积比我们家小两平。” 小玲说:“为什么要换居?” 孙畅指了指对面的楼房,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否则她会把我俩也培养成 疯子。” “凭什么?我就不信合法的还怕非法的。过去让着她,那是怕她撞地板。现在 她雄赳赳气昂昂,公开跟我抢老公了。我要是再不举起手术刀,她还以为我这个医 生是假的。” “不可能跟一个疯子讲逻辑。” “什么疯子?我看她是装疯!” 小玲无意撤退。她给每个房间都换上了更亮的灯泡或灯管。只要在家,她就敞 开屋门,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最大,既像宣示主权又像是故意挑衅。孙畅每天回家 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门,接着是关电视,然后再关那些用不着的电灯。一天傍晚,孙 畅刚把卧室的灯关掉,小玲立即跑过来把灯打开。两人一关一开,灯光忽亮忽熄, 闪了几十下之后就再也不亮了。尽管卧室一片昏暗,但开关仍然“吧嗒吧嗒”地响 着。两只手不断重复,只为按开关而按开关,完全忽略了天花板上的灯早已烧瞎。 孙畅说:“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的行为很疯狂吗?”小玲悬在开关上的手像遭电击, 忽然停住。孙畅继续说:“发疯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像今晚我们比赛按开关, 就像那天,你一会儿挠我胳肢窝,一会儿砸镜子,一会儿哭,情绪一时数变。” “我只是生气,我很正常。”小玲说。 “再正常也顶不住她的胡搅蛮缠,相信我,发疯也会传染。”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当逃兵?” 孙畅在黑暗中点了点头。他们开始利用茶余饭后的时间打包,书柜和衣柜慢慢 被腾空。一星期下来,客厅里到处都是纸箱,有好几摞已经码到了天花板。夜深了, 他们还蹲在纸箱中间捆着绑着。忽然,门铃响了。小玲警觉地:“是她。”孙畅说 :“别吭声。”两人又低头绑手里的纸箱。他们绑了一道又一道,直到把一卷绳子 全部绑完。打结的时候,他们才发现纸箱已被绳子覆盖,就像草绳覆盖螃蟹,于是 都笑了。门铃又响了一下。小玲起身开门。麦可可走进来,看了看零乱的客厅,说 :“你们要搬家呀?” 孙畅说:“不、不是,是清理废旧物品。” “你们家的废品真不简单。” 麦可可坐到纸箱上。小玲像盯贼似的一直盯着她。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友好的 气氛,屁股还未坐稳又站起来。孙畅问:“有事吗?”她弱弱地说:“我是来跟你 们告别的。” “去哪儿?”孙畅有些惊讶。 “我爸已经签字,这辈子他就为我签了这一次。” “是移民吗?”孙畅问。 麦可可摇头,说:“是去康乐医院。” 孙畅和小玲都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了几分轻松。孙畅说:“也许这是个明智的 选择。”麦可可说:“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真的患了精神病。我想跳楼,是因 为郑石油一直不跟我结婚;我割手腕子,是因为你们没帮我找到那个骗子;我跟你 们要婚姻,那是因为孙老师曾经斩钉截铁地向我保证。我的所有要求其实都有根据。” “那你干吗还要去康乐医院?”小玲问。 “因为我不忍心破坏你们的家庭。” 小玲说:“这和我的家庭八竿子都打不着。” “有因果的,”麦可可忽然激动,但立刻压低嗓门,“就算没关系吧,反正我 已经决定去医院了。我这么决定,是不想再打扰你们。放心吧,我会好起来。你们, 其实没必要搬走,何必弄得那么辛苦?” 孙畅说:“看到你能控制情绪,我很高兴。” “孙老师、小玲姐,除了你们,我没什么人值得告别。拜拜!” 麦可可转身走了。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孙畅才把门轻轻关上。小玲说: “她要是早点觉悟,我们就不用绑这么多纸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