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半夜,豪雨夹卷着狂风,在门外。声音充满了恐怖。 他与她紧缩在沙发上。他想,她肯定后悔了,当初就应该听他的,离开这里, 躲避台风。黑暗中,他拉了拉她,结果她却挪动了一下身子。她没睡着,跟他拉开 了距离。 结婚以来,他们的生活一直是平坦的。没想到在这个时刻,却经历了这么奇崛 的一幕。他把手伸过去,想摸一摸她的肩头,结果她又滑开了。他不死心,继续把 手探过去,结果她挡住了他的手。她好像在回避着什么。这令他困惑。 你干什么?烦不烦?她突然这样说。 他不解,坐了起来。客厅里很暗,凭借窗口的雨色,他能看到屋里朦胧的情形。 面前的她蜷缩成一团,像个虫子一样。他感到她是陌生的,这种陌生感以前也曾经 有过,但今天似乎更强烈。 就在这时,她也坐了起来。他感到她在哭,这令他吃惊。 有些事情……我我觉得……还还是要跟你说,我这几天一直过过……不好,也 睡睡……不着觉,心里就像像……外面的台风,被反反复复折腾着。她坐在他对面, 口齿不清地说。 他的心咯噔一下,想,完了,是不是她真的知道了病情?一阵惊慌掠过心间。 他告诉自己镇静,千万要镇静。 你说,说出来会好受些。他努力控制好自己。 我们……我们……离离婚吧。她吞吞吐吐挤出这么几个字来。 他一愣,问为什么。 我,我有……有人了。她轻声地说。 他的脑子嗡的一下,好像失去了知觉,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我们已已经两年了,我一直不敢面对,我怕你承承受不了,但我想还得说,我 不说是不行的。这次来,我觉得是个机会,我一定要把这事解决,前面一直想说, 一直说不出说不出,我很痛苦,很纠结,很无奈,今天我再也不……她就这样结结 巴巴地说着,更多像是自言自语。 后来,他没有再听她说话了,他只听到雨声和风声。他觉得这些声音异常清晰, 就在耳边翻滚起伏。 他站了起来,从沙发上起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镇静。照理听到她如此 的背叛,他应该愤怒,应该像外面的风雨一样歇斯底里,但没有。他很清醒,只是 觉得茫然。像做梦,又像是在看一出滑稽戏。 他回到了房间,然后在那张床上躺了下来。雨,还在淌,沙沙地落在他身上。 但他并没有感到雨。他甚至觉得这凉凉的雨很适合他,他把自己裹了起来,裹在床 单里面。侧过身,他能望见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脑海里翻卷着他们这些年的生活,一幕又一幕,就在眼前。她的音容笑貌,就 像图片一样挂着。刚才,她给了他致命的一记羞辱,把他的自尊也抛进了大海。他 把拳头握紧,能听见拳头里嘎嘎的叫声。 他知道,他现在就能轻易地、迅速地击垮她。只消几句话,告诉她病情的真相, 就能让她彻底地崩溃,把她所有的规划统统粉碎。她就会生不如死,所有偷情带来 的快乐就会抛进大海。 这样想时,他就坐起来,重新向客厅走去。 但,当他想推开客厅那扇门时,又觉得沉重无比。想推,又不忍。 站在门口,很久,很久。 床单已被彻底淋湿,潮湿的味道正向全身蔓延。他告诉自己,绝不说出真相, 就算她负他,他也不能负她。他要像个男人,即使是个窝囊的男人,也要具有男人 的品相。这次东极之旅正在煎熬着他,也锻炼着他,他在痛苦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回到房间,重新缩在床上。 雨,还在下,床单湿漉漉地裹罩着全身。他感到冷,同时也觉得热,浑身仿佛 处在燥热与不安之中。他希望台风更强些,也更猛些,现在即使房子被吹倒,他也 不会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