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格林威治村(12) 格林威治村的街道上常常能看到有电视节目或是电影在拍摄,很多类似《法 律与秩序》的影集都是在曼哈顿拍的。如果碰不到剧组在某个地方拍某场戏,那 才难得。我们已经很习惯在街角等待剧组的摄影机停止转动,才小心翼翼地跨过 地上像蛇一样蜿蜒纠结的电缆线,然后趁着工作人员对着耳机说话和检视手上的 写字夹板的空当,走过旁边的活动式拖车。 当外婆还年轻时,就有一个叫做好莱坞的神奇之地,专门出产电影。而现在, 就在我们家附近的大街上,就能看到电影明星像普通人一样走来走去。当我在十 四街的星巴克,看到凯特·温丝莱特一家三口就在我前面排队,我们的距离如此 之近,以至于我看得见她擦的是艾希芭蕾舞鞋指甲油时,神奇的魔力就消失了。 当你在外面跑腿办事就可以撞见明星时,他们就不是什么偶像了。外婆年轻时, 可从不会在杂货店遇到贝蒂·戴维斯①或是在美发店看到海蒂·拉玛②。 “跟我来。”梅根用手示意外婆和我跟她一起进入庞贝圣母堂。突然她又转 身有些羞涩地笑道:“我都忘了这地方你们比我还熟。” 空气中弥漫着上个礼拜天做弥撒时的焚香味。大理石地板被擦得闪亮,上面 放满了灯光器材和电线卷轴,放主日周报的桌子上则堆满了百吉圈、塑料咖啡壶 和点心。看到古老的哥德式教堂失去它的宗教内涵,让人有种奇怪的感觉。雕刻 繁复的长椅、彩绘玻璃窗和巴洛克式的祭坛,一下子从上帝宫殿的一部分,变成 了电影的背景。 “真让人难以置信,派瑞尔神父竟然让他们用这教堂。“外婆小声说。 “即使是天主教会也喜欢正面的宣传,”我轻声附和,“外加一笔可观的租 借费用。” 我认出了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因为她穿着婚纱。 “那是安娜·克里斯蒂娜。”梅根告诉我们。“她在拍这部电影以前还是个 无名小卒,但现在就像瑞茜·威瑟斯彭拍了《律政俏佳人》以后一样爆红了。” 安娜·克里斯蒂娜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她的身材有如沙漏般娇小,椭圆形 的脸蛋旁挂着乌亮的卷发,与她洁白无瑕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双唇就像 雪上的樱桃,是50年代特有的正红色。黛柏拉就跪在她身旁帮她处理鞋子。 “鞋太大了。”黛柏拉站起身,看起来像是要爆炸了。我也感觉到站在我身 旁的梅根,血压正在急速飙升。 “让我看看。”外婆慢条斯理地走过一团混乱,来到女主角身旁,但她需要 抓着黛柏拉的手才能跪下。“可恶的膝盖。”我穿过人群,来到她身旁时,听到 她在咒骂。外婆按了按缎面拖鞋的鞋尖和鞋面,然后轻轻地把鞋从安娜·克里斯 蒂娜的脚上脱下来。外婆看着黛柏拉问道:“电影里哪一只鞋会掉下来?” “右脚那只。” “给我些棉絮。”外婆对我说,“我们把棉絮缝进鞋里去。” 外婆拿过棉絮卷,用金黄色的小工作剪小心地剪下一个方块。我穿了线,很 快地打了一个结。外婆把棉絮块放进鞋尖的位置,再把它穿回安娜的脚上,结果 还是太松。外婆又如法炮制,然后把鞋面弯成拱形。安娜很快地试穿了一下,然 后外婆把鞋子和棉絮块都交给我。“把棉絮块缝上去。” 我把针插进鞋子的缎面和里面的棉絮块,那块棉絮从鞋面上方一直延伸到鞋 尖,然后细细地缝上线来固定棉絮块。另一边也是一样的做法。基本上相当于在 鞋子里再做一双内衬垫。外婆接过鞋将它们穿回安娜的脚上。 “现在又太紧了!”黛柏拉大叫道。“这样根本掉不下来。” “还没完成。”从我五岁跟苔丝在外婆卧室墙上画画被她抓到后,就再没听 过外婆用这种语调说话。整个剧组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我抬头看看戴着棒球帽、 身穿羽毛背心的年轻导演,他在一旁踱着步子,像是在等四胞胎出生。外婆把鞋 递回来给我。“把鞋面左边缝上三角衬料加宽。” 我缝好接合处,把鞋背上的布料拉紧,然后把鞋拿给外婆。 “把蜡笔递给我,瓦。” 我把蜡笔从工具箱拿出来递给外婆。她把蜡放进鞋垫下方软化皮革,让鞋子 变得柔韧些,然后把鞋套回安娜的脚上。“好了,安娜,等到要掉鞋的那一刻, 只要抬起脚趾把脚伸出来,鞋子应该就会滑落。试试看。” 安娜按照外婆的话,抬起脚,用大拇指往鞋面上方推一下,鞋子便滑了下来。 “可以了!”安娜微笑着说,她和我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一瞬间,本来围在我们旁边、一直把毒死人的担忧眼神丢给我们的工作人员 又活了起来,开始行动。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发号施令,导演则坐回 他的座位,眼睛紧盯着显示器。 梅根把我和外婆拉到暗处。我们看着安娜·克里斯蒂娜双手推开庞贝圣母堂 的桃心木大门,穿着公主缎面婚纱的她,从门厅一路跑到外头的阶梯上。就在那 儿,当她踏上第一个阶梯时,脚上那只做过改动的吉尔达拖鞋便掉下来。 “这是个推拉镜头,”梅根解释道,“一个连续的动作。” 这个连续性动作大概拍摄到第十次时,鞋子一如既往地在该掉的时候掉下来, 外婆和我终于松了口气。一个站在导演旁边的男人大喊:“卡。拍下一幕。”剧 组人员开始向四周散开,或搬、或提、或推移器材。黛柏拉走到导演那边,导演 跟她说了几句话。“你们救了我们的命,”梅根微笑着说,“导演是在告诉她, 这一个镜头拍好了。” 黛柏拉拍拍导演的背,然后走到我们这儿来。“撤掉傅格瑞,换安爵里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