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森林小丘(3) “她不晓得什么时候该停。”外婆跨上前门走道一步。“不知道她一年要花 多少钱来买米勒果园艺公司的产品。” “很多,柏碧种子邮购目录还被妈当色情杂志来读。” “嘿,孩子们!”我妈推开前门跑下走道来迎接我们。“妈,你看起来好极 了。” “谢了,麦姬。”外婆在妈妈脸上亲了一下。“你的花园看起来——” “你知道我讨厌种草。看起来好像在乡下。” 老妈一袭白色生丝长衫,搭配相衬的白色长裤,长衫的深V 型领镶着蓝绿色 扁珠。她的褐色头发吹直及肩,露出一对超大银圈耳环。脚上穿着四寸粗跟的纯 白色绒皮前包拖鞋,炫耀她纤细的脚踝。她的左手腕一直到手肘,挂满了银色手 镯。她摇了摇手镯。“很有珍妮弗·洛佩兹的感觉,你们不觉得吗?” “是很像。”我说。 “我正在做特制煎蛋,你爸爸在弄法国吐司。”老妈边爬楼梯边说,“大家 都到了。” 爸妈家的室内装潢充满对大英帝国的颂扬,大部分是直接拷贝《建筑文摘》 1968年后介绍过的都铎式房间设计。意裔美国人渴求一切具有英国风味的事物, 因为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尊敬先到的人。所以我妈喜欢色彩明亮的印花棉布、 有饰带的地毯、陶瓷灯具和英国乡村风光的油画,而她根本还没去过英国。 外婆和我跟着老妈进入厨房,里头的设备是摩登的白色,灶台则是镶着黑边 的白色大理石。老妈称这颜色的搭配叫做“甘草糖加棉花软糖”,因为在我妈的 生命中,没有其他东西是黑白的。 杰奎琳已经把婚礼照片摊开在厨房桌上,艾尔弗雷德坐在桌子最前端,但坐 在他右边的苔丝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她鼻子红红的——她在哭。 “拜托,你照起相来没那么糟吧。”我取笑她,但是她把眼光转走。 在一片欧式的颊吻和招呼声中,我示意苔丝到浴室去等我。我们两个挤在厨 房边、原本是食物储藏柜的半套浴室里。这小小的空间从地板到天花板贴了粉红、 绿色和黄色圆点的壁纸,让我觉得好像降落在一瓶药罐子里。“怎么了?” 苔丝摇摇头,没办法吐出半个字。 “别这样。到底是什么事?” “爸得了癌症!”苔丝开始大哭。我妈打开浴室的门,门口挤了爸爸、妈妈、 外婆、艾尔弗雷德和杰奎琳,苔丝和我仿佛置身在已经开动的车厢里,而他们在 站台上与我们道别。 我看了爸爸一眼,就知道事情是真的。 “空气,我需要空气!”我大叫着。他们散开,把我们让到厨房来。老爸抓 住我用力拥抱着。然后,苔丝和杰奎琳也抱住他。艾尔弗雷德站在后头,原本就 苍白的脸色更加阴郁了。老妈抱着外婆,斗大的泪珠滚下脸庞,真是奇迹,她的 睫毛膏居然没有掉色。 “爸,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想要你们担心。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是癌症!”苔丝试图镇定下来,可是没办法,眼泪还是流 个不停。 “是什么癌?”我努力在一片哭声中问道。 “前列腺。”妈回答。 “我很难过,道驰。”外婆拉起爸爸的手。“医生怎么说?” “他们发现得早,所以我还在考虑保守的治疗方法。我想我会选择把放射性 种子植入坚果里的治疗。” “爸,你一定要叫那两个……叫做坚果吗?”斗大的泪珠从杰奎琳脸上滑下。 “我只是不想在你外婆面前用阴囊这两个字。” “也比用坚果好。”老妈说。 “总之,据说75% 的男人到我这年纪都会有‘坚列腺’的问题。” “是前列腺,亲爱的。”从我妈的语气听起来,八成从听到医生论断后,就 已经开始纠正爸爸的发音。 “前列腺,坚列腺,哪有什么差别?我都六十八岁了,总会有什么问题,不 是心脏坏了,”老爸捶着胸膛说,“也会是癌症,这就是真相。我要我的孩子们 知道我正面临的问题,而且我想要趁你们的另一半和孩子不在时,当面告诉你们 这件事情。我当然也会担心如果跟孙子们讲这些,会吓到他们。我要怎么跟他们 说外公的鸡鸡有问题?听起来就是不对劲。” “对,是不对劲的。”我轻声说。我看着爸爸,他是我认识的最幽默的人, 但是他自己不晓得。他一辈子在森林小丘的公园部担任主管,三年前才退休,然 后变成我妈的家庭园丁兼清洁工。他省吃俭用让孩子们上了大学。在这段婚姻里, 我妈是主角,他也一直甘愿做个配角。我完全想象不到会有什么坏事临到他身上, 因为他是这么地沉稳。他不伟大,但是他很可靠。 我妈双手摆出第一次领圣餐的姿势。“听着,我们是全家一起面对这个疾病, 而且也将会一起打败它。”她脸上的表情完全就是乔安娜·柯恩丝在催泪电视剧 《我的丈夫,我的生命》中最高潮时的模样,这电视剧曾在女性频道不断回放。 老妈吸了一口气,双手仍是祈祷姿势,继续说:“医生跟我们说是第二期……” “……在一共四期的病程当中的第二期。”老爸附带说明。 老妈继续说道:“……这是很好的消息。意思是,以你们爸爸这年纪来说, 要战胜癌症是很容易的。” 我完全听不懂老妈的解释,其他人也一样,但她仍然没停下来。 “我很振奋,他也是。而且感谢上帝,有艾尔弗雷德帮爸爸找国内顶尖的医 疗团队。艾尔弗雷德会打电话给他在史隆凯特癌症中心的朋友,帮爸爸找到最好 的医疗小组。” 艾尔弗雷德点头表示他会打电话。 “我们有最棒的孩子……孙子,”老妈手臂向四周挥动,“一个美丽又新式 的房子,一个美好的人生。”她情不自禁哭了出来。“我们还年轻,可以打败这 东西。就是这样。” “太好了,麦姬。”老爸双手拍掌,“有谁要法国吐司?” 本书精华已为您连载完毕,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