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恨谁 第二天一早,夏青给儿子送去早餐,独自开车前往B 市。 夏青的突然上门,让程绍夫妻俩有点措手不及,虽说夏青和他的妈妈关系一直 不错,两家两代人一直都有来往,但是程绍不喜欢夏青。 最意外的是,夏青居然是为了乔薇雅而来,他们和乔薇雅并无联系,让乔薇雅 来他们家,很难。 程绍为难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夫妻俩面面相觑,片刻后,夏青给了他们一个电 话,程绍一看,是诸葛律师的电话。 程绍看着夏青,夏青微微颔首,“程绍,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乔薇雅说,你 让诸葛律师把她约出来,在你们家见个面,行吗?” 鲍默出面找诸葛律师帮助乔薇雅打官司的事情,夫妻俩是知道的,但是,乔薇 雅是不知情的,如果诸葛律师约出乔薇雅来,鲍默与诸葛律师之间的秘密,势必会 被揭穿,鲍默肯定不会让诸葛律师这样做的。 “阿姨,乔薇雅肯定不会来的,您干嘛还要见她?”他们去省城看望鲍默的时 候,也是十分心疼鲍默,现在的鲍默,身心同时受着煎熬,无论他做了多少事情, 乔薇雅都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领情,因为他们之间,横着一个夏青,一 个鲍主任。 看着夏青的目光,程绍咬了咬牙,“阿姨,这样吧,电话我来打,如果她能出 来,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出来,您也不能再去做一些事情,鲍默他会更加难过的, 从中学到现在,都多少年了,您的儿子,您应该比我们更了解,您说呢?” 夏青凄凉的点点头,答应了。 程绍问了诸葛律师乔薇雅的电话,程绍走出房间,拨通了号码,不一会儿,乔 薇雅接了电话,听到是程绍,她楞了一下,平静的问道:“你有事吗?” 程绍吱吱唔唔的说了一遍,乔薇雅不带任何考虑的拒绝道:“程绍,我早就跟 她说过,我跟她之间,是陌生人,谁也不见谁,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 夏青已经开门出来,接过了程绍的电话,“乔薇雅,我是夏青,我今天求你接 电话,是有一件压在心底三十多年的往事跟你说,希望你能出来见我一面,以后的 事情,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 乔薇雅心弦一震,三十多年,那时候还没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今天本想带 着舅舅去福元居的。 迟疑了片刻,乔薇雅还是答应了。 两人约定,半个小时之后,在程绍家所在小区的陆羽茶楼见面。 台老先生听到乔薇雅说要去见夏青,微怔之后,挥手让台世铭跟着他一起去。 台世铭和乔薇雅到了茶楼外,就看到了坐在大厅的夏青。 夏青站了起来,兄妹走过去,夏青说道:“小薇,我想和你单独谈,可以吗?” “行,二哥,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夏青吩咐服务员赶紧过来招呼台世铭,便和乔薇雅上了二楼。 乔薇雅看到她提着的大布包,不免奇怪的多看了两眼。 找了一间单间,要了茶之后,夏青关上了房门,房间里放着悠扬的古乐,密封 性很好,就算有人站在门口,也不会有人听见他们在谈什么。 夏青拉开了拉链的瞬间,乔薇雅脸色遽变,她腾的站了起来,颤抖的声音已然 变了声调,“怎么会在你这儿?” 夏青点点头,泪水先一步夺眶而出,“这是我的初恋留给我的唯一的纪念……” 这一声,绝对不亚于晴天霹雳,乔薇雅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有这样 的事情发生,爸爸妈妈他们……他们之所以一生都不幸福,是因为爸爸心中另有所 爱吗? 夏青把古笙抱在怀里,不看乔薇雅的表情,哽咽的说道:“我们一起插队,那 一年,我十六岁,他十七岁,当时,我们有六个人住在一起,他一直都很照顾我, 我不会做饭,不会烧火,不会缝衣服,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替我做的,有一天,我们 上山打柴,我迷了路,他下地回来之后,发现我不见了,就去找我,他找到我的时 候,已经后半夜了。他抱着我在山洞里点着火堆过了一夜,外面,传了一夜的狼叫 声,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他说……他会爱我一辈子,他的心里,永远只有我一 个人……大家陆续回城了,只剩下三个人,有一天,他说他要回家一趟,却再也没 有回来,承诺会爱我一辈子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而那时候,我已经怀孕了两 个多月了,我找了农村的老中医,到山里偷偷煮了打胎药,喝了两服药,才把孩子 打下来……后来,我回城了,分到了工厂,一次偶然,认识了鲍默的父亲,我嫁给 了他,在嫁给他之前,我就和他有过生活了,我是故意的,因为那时候,正好是我 的经期,因为向来不准,所以鲍默的父亲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比我大很多,所以一 直都很疼我,尤其是生了鲍默之后……后来我才知道,他虽然结婚了,却一直都没 有同房,直到有一天,在街上看到怀孕的我,他才和妻子同房……后来,他告诉我, 本来我们是有机会在一起的,是他的妻子喜欢他,所以,他的父母才以死相逼,让 他们结了婚,他明明已经告诉她,自己有了心爱的人,可是,她依然没有放手……” 夏青终于说不下去了,恸哭失声,乔薇雅呆愣了好久,才后知后觉拿起桌上的湿纸 巾递到她手上,心里,说不上是悲还是痛,还是别的什么…… 夏青拭去泪水,继续说道:“这个,是他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给我的,过了不 到一星期,我就听到了他跳楼的噩耗……他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人,豪爽仗义,武功 好,手巧,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只因为你妈妈觉得他英俊潇洒,他就……” 这些都是乔薇雅不知道的,她的印象里,爸爸是一个酒鬼,除了喝酒就是骂人, 她一直为妈妈不平,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令人心酸的过往。 究竟是谁的错呢?妈妈虽然得到了爸爸的人,他的心,一辈子都不曾给过她, 哪怕一分一秒想是都没有的,妈妈的美貌,绝对不输给夏青,可她偏偏喜欢上一个 自己根本不爱的人,因为一个错误而又盲目的决定,毁掉了多少人的幸福。 夏青看着乔薇雅,她的嗓子已经变得沙哑不堪,“如果我的孩子能够出生,他 会比你长得更像你爸爸,……” 她闭了闭眼睛,右手温柔的抚摸怀里的古笙,“一个人一辈子,只能有一次刻 骨铭心的爱,虽然我知道,自己不该针对你,可是我一想起你妈妈,想起我不曾出 世的孩子,我就无法让自己冷静的面对你,更不可能接受默默和你在一起……我从 来没有想到,默默会爱你爱的这样执着,为什么?你妈妈夺走了我最爱的人,偏偏 我儿子……会爱上你……老天,真的太不公平了。” 乔薇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面对夏青,她应该恨的,孰料,她竟然是爸爸最 爱的人,因为失去了夏青,爸爸的一生,也毁掉了。 妈妈呢?她得到了什么?守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无穷无尽的争吵,这样不幸 福的生活,她为何还要死死守着。 夏青终于平静了下来,“小薇,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会守住这个秘密不说出来的,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说了,我今天找你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求你一件事,作 为一个母亲求你,希望你去看看鲍默行吗?他现在每天只喝一碗粥,如果不是每天 输营养液,我想他根本不可能支撑过来,是我……是我让他的心死了,他每天这样, 我真的很难过,我已经没有了爱情,不想再失去儿子,我求你,去看看他行吗?” “我想抱一抱,夏女士,让我抱一下行吗?” 夏青踟躇了一下,把古笙递给乔薇雅,乔薇雅抱着古笙,定定的看着,其实, 什么也看不见,泪眼早已经让他的视线模糊,爸爸从来不疼爱她,是因为自己夺走 了另一个孩子的生命吗? 她隐约记得,爸爸曾经在酒醉之后吼过,哭过,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等她跑过去,爸爸却一把推开她,说不是她,他要的孩子,不是她…… 原来,这个孩子,竟然都没有机会来到世上。 她相信夏青说的都是真的,她也是一个母亲,能分辨的出来,那种情感的真与 假。 到了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恨谁,她好像失去了方向,从一审过后,她好像 就失去了方向,舅舅说,希望她找到一个彼此相爱的人,可是她心里的想的,是带 着彤彤,自己过一生。 舅妈说,孩子不能成为她人生的全部,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可是,她自己的 人生是什么?这个世界,还找得到真心爱她,永远不改变的人吗? 承诺,并不是一个可靠的东西,最起码,在这个时代,承诺是没有用的。 “小薇,我求你去看看他行吗?哪怕是骗他一句,我想他也会听你的……” 夏青祈求的眼神,让乔薇雅心中五味陈杂。 足有五分钟的沉默,乔薇雅终于点头了。 “我明天去可以吗?” 夏青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哭还是笑,“小薇,谢谢你,以前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乞求你会原谅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把恨加注在默默身上,他什 么都不知道。还有……这个东西我要带走,这是唯一可以纪念他的东西,如果有一 天我死了,我会把它还给你,行吗?” 乔薇雅点点头,把古笙还给夏青,站起身跟她道别之后,到楼下去找台世铭。 台世铭看到乔薇雅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小薇,没事吧?” 乔薇雅摇头,“二哥,我挺好的,咱们走吧。” 夏青在窗口站了很久,直到乔薇雅的汽车融入车河,才又坐回座位上,等她戴 上眼镜下楼买单的时候,才知道乔薇雅已经付过账,如果没有两家扯不断的恩恩怨 怨,她是欣赏乔薇雅的。 回到家,乔薇雅还没有从那种情绪中走出来,斯人已逝,纵然有千种仇,万种 恨,也不过时浮云轻烟而已。 台老夫人看出她的不对,走进卧室看她。 乔薇雅刚洗过脸,听到声音,打开门来看,“舅妈。” “小薇,你的心事,如果愿意讲给舅妈听,舅妈会做你最好的听众。” 乔薇雅和舅妈在沙发上坐下,略一犹豫,乔薇雅把今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舅妈也是感慨万千,这个孩子,太让人心疼了,为什么她要无辜的承受几代人 的恩怨。 “小薇,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首先,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应该是你自己,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会懂得去爱别人?想要爱自己,就要凭着自己的心去 生活,去做事,小薇,不要把那些不属于你的包袱背在身上,你问问自己的心,想 不想去?鲍默那个孩子,也是一个好孩子,只是你们的生活环境不太一样,他一直 太顺利了,所以,容易把事情都往美好的方向去想,这样的人,一旦遇到挫折,往 往会比逆境中长大的孩子更经不起打击。我在美国几十年了,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很 多,鲍默,是我很欣赏的一个孩子,当然,你自己的选择,是最重要的,至于上一 代的恩怨,跟你有什么关系,人活着,不应该走一路,背一路包袱,人的承受能力 有限的。” 乔薇雅仔细品味着舅妈的话,沉思良久,她点头道:“舅妈,我明天去看他。” 舅妈拉过乔薇雅的手,慈爱的轻拍着,“小薇,我和你舅舅,最大的心愿,就 是你能幸福,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爸爸妈妈,也和我们一样,希望你幸 福,你不仅仅是一个妈妈,还是你自己,你只有28岁,人生的路还很长。如果想通 了,你就去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