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您原谅我了吗 薄其君 即将离家,临行前,我再次走到村外,与爷爷告别。斟满一壶烧酒,摆好两碟 小菜,我跪倒在爷爷的坟墓前,望着坟上的青草,我的眼前模糊了。泪光中,我仿 佛看见爷爷正慈祥地笑着:"你这丫头,又怎么了? 爷爷爱喝两盅。儿时,每当爷爷摆好一壶烧酒、两碟小菜,坐到桌前,我就忙 不迭地钻到爷爷的怀里,爷爷不紧不慢地抿着杯子里的烧酒,我则专心对付碟子里 那几粒花生米,爷爷的酒还未喝完,小菜却被我一扫而光,这时,爷爷会拿筷子点 一下我的额头,笑骂:"馋丫头!"然后饮下最后一盅老酒,哼起几句老 生唱腔,摇头晃脑,悠然自得。 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我长大以后能考上大学,挣钱后给他买酒喝,每当爷爷 唠叨这一心愿时,母亲就会说:"老鸹窝里能飞出凤凰来?"爷爷听到这 话立即会板起脸,反驳说:"谁说咱家是老鸹窝?咱祖上是书香门第呢!来, 君,爷爷教你念书。"我于是就冲着母亲做个鬼脸儿,乐滋滋地跟着爷爷走了。 爷爷是我的启蒙教师,我入学前获得的大多数知识都是跟爷爷学的。那时,傻 傻的我认为爷爷是世界上最聪明、最伟大的人。但是,后来,我一天天的长大,一 天天变得"聪明",于是,越来越"聪明"的我背叛了那个傻傻 的我,越来越看不起以前那个傻傻的我,同样,也越来越看不起迂腐甚至邋遢的爷 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抓食爷爷的小菜,不再愿意偎在爷爷身边,不再喜 欢拉着爷爷的手,不再喜欢爷爷抚我的脑袋……而爷爷却似丝毫没有察觉,依旧时 刻关注着他的"灵君",而越来越"聪明"的我,反感也越来越 强烈。 有一天,一个同学来我家玩,爷爷正在喝酒,他见了我同学,非常高兴,问这 问那,我终于厌烦了,拉着同学就走,但爷爷叫住我,夹起碟子里的一块鱼递了过 来:"君,吃鱼。"我望着爷爷似乎塞满黑泥的长长的指甲,皱起眉毛, 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说:"爷爷,我不吃,你吃吧。""这是爷爷 特意为你留的,吃吧,啊,吃吧。"爷爷边说边递了过来。我突然像受了侮辱 一样,推开爷爷伸过来的手,狠狠地说:"我不吃!"说完,拉起同学, 转身就走。蓦然间,爷爷愣在了那里,而我在出门的一刹那回头时,看到了爷爷微 颤的手和困惑的眼神,我的心颤了一下,想问自己一声:"你怎么了?" 但我没有找到答案,甩甩头,我似乎忘记了这件事。然而,从那以后,爷爷越发地 苍老了。我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但我终于没能找出,也就没有去向爷爷说声 "对不起"。 不久,爷爷病倒了,医生告诉我们,爷爷已是咽喉癌晚期。再后来,爷爷吃不 下一点儿东西,终于在一个我不在家的夜晚去世了。母亲说,爷爷临终前是想见我 的。 我是在更大一些的时候才了解,我曾经怎样伤害了一个老人充满爱的心,如果 时间能够倒流,我想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此刻,我跪倒在爷爷的坟墓前,泪水涌 入了双眼,爷爷,您的孙女儿长大了,您看到了吗?爷爷,多年前那些欢笑,您还 记得吗?爷爷,那个不懂事的孩子给您的伤害,您原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