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站长 高多祥 这是一座十分偏僻的森林小火车站。 车站的站长是一位谁也说不清年龄的汉子。在这儿,他已经干了一辈子了。其 实,这个车站除了站长之外,别无他人。 这里曾因出产木材而相当繁华,随着森林资源的枯竭,如今,小站变得冷清多 了。 站长热爱自己的工作。从他调到小站那天起,几十年来,风雨无阻,准时守候 在站台上迎候过往的列车,甚至,在他的妻子和女儿相继离去的那些日子。因为, 他知道,铁道离不开铁道员。 站长一直对妻子和女儿怀有一种深深的内疚,他经常在冰雪中吹响胸前的哨子, 为的是寄托对她们的哀思。 自从妻子和女儿死后,车站旁的小酒馆成了站长最常去的地方。 小站越来越冷清了,有时候,几天难得有一个上、下车的旅客,世界,仿佛忘 记了这个寂寞的角落。 这天,站上来了一位穿红袄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令站长十分眼热的布娃娃。 站长陪小女孩在站上玩了很久,临别,站长告诉小女孩,如果想看火车,早班的已 经过去了,下一班,要等到黄昏时分才到。 小女孩终于没能等到黄昏,她,独自一人走了。站台上,站长望着她远去的背 影,竟觉得她很像自己早年死去的女儿。 站长觉得自己渐渐地老了,近来,竟常常冒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 早晨,上行的列车为站长带来了一封信,信是路局写给站长的,信上说:“为 了调整铁路运力,路局决定从下月起关闭乘客稀少的小站”。站长知道,关闭车站 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自从妻子和女儿去世以来,车站成了他惟一的生活支柱,现在,要让他离开车 站,离开铁道,他不敢想象那将是一个怎样的结局。接到信时,站长几乎被这消息 击倒,他坚定的目光中,有一瞬间竟然流露出苍老的神情。 那一刻,站长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 站长有生以来第一次醉倒在小酒馆里,他想起了,这里不仅掩埋了自己的青春, 还掩埋着他挚爱的妻子和惟一的女儿。 记得,那也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妻子病了高烧不退,站长离不开自己的岗 位,幼小的女儿护送妻子去医院,那天整晚,站长一直盼着女儿的电话,最终盼来 的却是妻子僵硬的身体。 站长静默了很久,最后在工作日记上写下了:“今日无异常”几个刚毅的字。 几年以后,当女儿在医院的病床上,呼唤着他的名字,合上双眼的时候,他还 是守在站台上,那晚,他强忍着悲痛,再一次在工作日记上写下:“今日无异常”。 天,渐渐黑了,屋外狂风怒吼。 今晚的最后一趟列车要进站了,站长站起身,走出了小酒馆,又一次来到大雪 纷飞的站台上,耳边远远飘来女儿甜美的歌声……往事仿佛一下子回到眼前,女儿 的音容笑貌留在站台上的每一个角落。 列车再一次驶进小站,这是一年中最后一天的最后一趟列车。 站长照例站在站台上。 目送列车消失在茫茫的雪野中,他的身影,仿佛是一尊永远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