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依旧 刘留 事后我跟许多人说我的故事,可惜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的爱情。那是一份非常 特殊的情感,只有在那山那月那个季节里才会有。虽然她永远地湮灭在滚滚红尘之 中,我还是希望能再与她不期而遇。 那是去年的冬天,我从沈阳坐火车到锦州,还没有工作的我想到锦州亲戚家去 碰碰运气。那是一辆几乎不会有人坐的慢车。那天飘着雪,窗外看不出五米远。我 无聊的心情与窗外乌黑的雪原一样,沉沉没有尽头。中间经过沈阳的新民时,对面 坐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印象是穿得很单薄,薄薄的羽绒服和牛仔裤。在视野中,觉 得她那么清纯与无辜。 我们聊了起来。她是江苏一个糕点糖果厂的推销主任。22岁。不是十分漂亮, 却长得耐看,有水乡人特有的温柔与坚韧。她说她干过许多个行业,什么苦都吃过, 现在也喜欢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外面跑推销。我开玩笑说,那一定有不少男人都想追 求你了。她气愤地辩解说,就在刚才还被一个商场的什么经理欺负了一下。她在外 面常常和一大群大男人住在五元钱一宿的小旅店走廊里,每天看他们喝酒打架。我 看着那双经历风霜后有些疲惫的眼睛,血气一涌,真想保护她从此不再受到任何伤 害。 一路谈开去,在各式浑浊味道的昏暗车厢里,我却感到自己十分兴奋。她知道 了我是一个大学毕业生,立即显出了很高兴很尊重的样子,她有些神往而自卑地说: 如果我能读你那么些书多好啊。我心情一荡,几乎脱口而出:我教你嘛。随即,我 们意识到什么,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那一晚,因为雪大,车被迫停在大虎山左右的一个小中转站。所有的人都挤在 那里面,昏昏地睡去。我对她说,你陪我买盒烟去吧。这时我们已像多年的一对老 朋友一样,彼此十分默契。她替我垫付了零钱,我看到,她是一个对生活有心的人。 我们沿着铁轨往前走,雪就那么下着,天地间像被清洗过的一样素洁。她不知 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为什么把她抛弃在医院走廊门口的长条椅子上。反正她记事时 起就只看见孤儿院里烧水的锅台,喝着从菜市场里捡回来的青菜叶子煮的水汤。我 问她理想是什么,她说想自己开一个花店,自己在阳光下的花室里给花浇水,把幸 福送给各种人。 她的结结实实的理想感染着我,我坦露着对生活的种种迷惘。她则用她走南闯 北的经验一一给我解释。她说你们这些读书的人就是容易脆弱,又自以为是,关键 就是如何看待自己。 我抽了几支烟,她幽幽地说抽烟绝对有害身体,有一次她看到一个凶杀案现场, 那个胸口被剖开的人是个烟鬼,整个肺子都是黑色的。我笑着问她为什么我抽了那 么多才告诉我,她很羞怯地说不好意思,女人只有是他的老婆才管男人。我丢下的 每一个烟头,她都去踩灭了。后来我才明白她是在抑制心中的感情。 回到小站,车又可以走了。我们倚在一起,我偷偷地抓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推 也没有反应。可以看出来她喜欢我。 我们就那样唠着天南地北的趣事,不觉到了锦州。时间是半夜三点多,我们住 在锦州火车站前的一个小店,我们住隔壁,屋子里没有暖气,冷得无法睡着。旅馆 的墙壁薄得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她的叹息,她抑制着的哭声,都让我深深的迷惘。 我想我爱她,可是相识这么短的时间,我又怎能说出口呢。 天好容易亮了。我们看了都禁不住苦笑,我们的脸都那么青肿。我们都有隔阂, 她说帮我找亲戚家,不然她不放心,怕我丢了。又能在一起多呆一会儿了。我们高 兴地坐上了车,整整找了一个上午,才找到亲戚家。我正和亲戚寒暄,却不料她走 了。给我留下一袋糖果,一张告别的字条儿。 尽管亲戚对我十分热情,我还是坐不住了,终于打着车到了锦州车站。在候车 室里,我看她手里捏着车票,在人流汹涌的长椅旁哭着。我二话没说,一把把她搂 在怀里。我们都哭了。这时她的火车进站了…… 她说快不赶趟儿了。所有的人都进站了。她最终一咬牙冲进了剪票口。我看不 见一切了,只是听到剪票口的门沉重地关上了…… 之后我始终不敢看《泰坦尼克号》,更怕听到那首如悲如泣的《我心依旧》。 我的故事只是一个脆弱而软弱的“泰坦尼克”版本。但是,我承认,如果上天再让 我在人流中与她相遇,那么我一定会紧紧拥抱她,不会再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