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玫瑰一样顺流而去 苏绿索 女人在河边开了一家花店,很小,一排排沙漏形状的白色塑料瓶里插着康乃馨、 非洲菊、勿忘我、香水百合。但最多的还是玫瑰,特别是那种深得发黑的红玫瑰。 当然也是因为好卖,但更因为女人喜欢。 男人是星期三下午七点过钟来的,穿着黑色的宽松毛衣。看见他第一眼,女人 的心莫名其妙地动了一下。他掏出钱,买一枝那种红玫瑰。女人注意到,男人的手 指很长,十分干净。 第二个星期三傍晚,男人又来了,也是只买一枝玫瑰,还是深红得发黑的那种。 在等待女人找零钱的时候,他将玫瑰放在鼻子下嗅了一下,象是自言自语地说,这 是真正的玫瑰,不是月季冒充的。女人朝他笑了一笑,心想,这是真懂花的人呢。 她目送他走出门,他沿着河堤缓缓而行。其实他并不老的,顶多不过三十多岁,可 是步履却有些老态。 连续几个星期,男人都是在星期三七点左右来,也只是买上一枝玫瑰。 他俩都 好象有些熟识了,老朋友似地笑一笑,也并不多讲话。女人从来不问他单单买这一 枝花来做什么,男人也不说。女人记得,他说过的话只有一句:你的玫瑰很好,很 新鲜。说这话时,他微笑着,眼角的笑纹却使他有一丝孩子气。女人的手被花刺扎 了一下,她也只是微笑着对他说谢谢。她并不是那种八面玲珑饶舌的生意人。 女人开始每个星期三从玫瑰里挑出开得最好,颜色最深沉的一枝给男人留着, 她猜测,玫瑰一定是男人送给女友的礼物。那个女人多么幸福啊,女人有一天看着 男人把玫瑰掩在风衣里冒着雨走出门时,情不自禁地想。 冬天到了,女人怕冷,又怕花冻坏,腾出了一个角落生了一个铁炉子,店门口 挂起塑料门帘,这样店里就温暖了许多。星期三下午,雪开始下起来了,天气冷得 浸人。河岸就只有女人的花店还亮着灯。 男人快八点钟才来。他掀开门帘进来时,女人闻到了一丝酒气。男人很不安地 叹口气,说,除了谢谢,我还能说什么。女人说,要不要先坐一下,外面挺冷的。 男人坐下了。火炉上煨着一锅八宝粥,“啵啵”地在冒着粘稠的气泡,氲氲热气和 花香融在一起,有股奇异的甜香。 女人问,要不要来点?味道很好的。男人点点头, 说,那多谢你了。 女人盛了一碗给他,他吃得象孩子一般贪婪。正在吃着男人突然说,这八宝粥, 和我妻子做的一样好吃。女人心猛跳了一下。可是,我再也吃不到了,她死了,就 死在这条河里。男人平静地继续说。 女人收去碗,将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男人的头发有点湿,粘在额头上,更加 显得孩子气。去年冬天的星期三,她跳进了这条河里,在桥那边。男人说。她很怕 冷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死法,水好冷啊。男人的一滴泪掉在火炉上, “吃”一声化成了水汽。 女人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我可以想象她当时多么伤心,我就只是那么一 次,我喝醉了,是那个女人主动的。但她是不能原谅我的,她是理想主义者,她对 我绝望了。她宁可跳进水里,也不肯来见我。男人呆呆地望着火炉说。这一年,我 每个星期买花来看她,等待她原谅我。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次了,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女人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 她用什么来安慰他?用自己的重创么?还是这几年从一个男人的手里流落到另 一个男人的手里的经历?------在这样的夜里,只有手和手可以互相温暖,并且, 她希望能够一直温暖下去。 临走时,女人把一枝玫瑰递给男人说,送给她的。男人接过去很温柔地看她一 眼说,下个星期再来吃你做的八宝粥。 男人出门时,雪仍在下,空气冻住了般寒冷。 第二天,女人的心慌得一塌糊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慌。 再过几天,女人在报纸上读到一则很短消息,消息说近日冬泳的人在河里发现 一具男尸,尸体内衣里奇怪地有一枝压扁了的花,估计是徇情自杀。 两个星期之后,河岸那间花店关闭了,等再开门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药店。大 多数行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只有光顾过这家花店的人偶尔才会想起里面那个 头发长长,不爱说话的美丽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