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出租之城(70) 关于外婆,想来是她唯一的亲人。陈旎说,朱怡来深圳后,觉得桃花这个名 字太土气。不仅土气,还有些轻浮和孟浪。这太难为情了。虽然是外婆随口取的, 她还是不想要。朱怡曾经很淘气地问陈旎说,朱怡这个名字好听么?陈旎笑着告 诉她说,好听呀!怡不就是开心吗?为了她,陈旎还特意去查了《新华字典》。 字典上说,怡,和悦,愉快。多好呀。如今的人欲望太多,其实一个人只要开心 就好了。朱怡很珍惜这一点。她搂着陈旎说,姐姐,现在我不奢望别的,只要天 天开心就好。还不用花钱买呢。 所以来深圳后,朱桃花下决心将自己的名字改成朱怡。讨厌的是,同事中有 人偶然得知她原来有个名字叫桃花,笑嘻嘻喊她桃花桃花。朱怡羞红了半边脸。 什么桃花?呸,为什么已改的名字,居然还像鬼魅一样如影随形? 人真是太坏了。你不让他喊桃花,他就喊你肥妹,或者给你取个更难听的名 字。一段时间,朱怡真是绝望。哼,不就是个名字吗?他妈的(她也骂人了,呵 呵)!你们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即使如此自暴自弃,人家却依然我行我素。 那时候,她恨所有侵犯她的人。 在平时还真是看不出朱怡这个女生,原来有着如此深切的自卑和渴望。至于 刘浪,为何不喜欢朱怡的示爱?这个骄傲的男人,生性便是如此冷漠吗?我对朱 怡满怀同情。说起来,她是个真实的女生。觉得这个男人朴实,聪明,可靠,有 才华,她就喜欢。哦,还有——她喜欢他的沉默。在她看来,沉默的男人特别值 得信赖。此时的她,恰好也到了芳心暗许的年纪。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的,她 喜欢他,对他一见倾心,换回的却是失落和悲伤。有听说过“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样的老话么?在现代社会,已经很少看见剃头挑子这样的旧式情景了,只是这 些旧语言,依稀还残留在老派城乡小说里。怪不得,天天呆在电脑上工作的设计 师郑松松,有一天,笑嘻嘻的对我说:“‘你问我喜欢你哪一点?我说喜欢你离 我远一点’。” “喜欢我离你远一点?”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你呀!……嘿嘿,我在说他们呢——刘浪不是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肥 妹吗?”他瞄了他们一眼,说。 刘浪的沉默态度,好像表明了一点抵抗的意思。也许,他所要表达的正是这 样的含意。果如此,郑松松就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琢磨着这句充满奇妙意蕴的话, 情不自禁为他们伤怀。唉!爱情若没有在两人心里同时产生,距离便是难以想象 的遥远。 刘浪是名校毕业的人才,得女人追慕是料想中的事情。一般的人,他都不爱 搭理,对郑松松倒是网开一面,常有沟通。郑松松虽然只是大专生,却有一手电 脑绝活,是难得一见的IT高手。他是广东本地仔,生得瘦小,性格活泼。老家在 惠州淡水一带,距离深圳不太远,只有百十公里之地。这个人自小不喜欢念书, 小学中学成绩一直不怎么好,就是迷电脑,如果单以电脑水平论,其能力和技术 当在许多本科生之上。他年轻,单纯,不修边幅,身上永远是一件牛仔裤配一件 旧的黑色或灰色T 恤衫。 与郑松松一起工作的,还有两个文案,他们都是本科生,一个叫小东北,一 个叫李水田。他们上的大学,是全国大学大规模扩招之后的大学生,费了家里不 少钱。比较而言,在公司里,他们表现最为平庸。比刘浪?不,即使与郑松松比, 也不可同日而语。或许他们处在一个安全的中间位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 们没什么志向。没志向也罢,却还喋喋不休的梦想发财。譬如对金钱的渴望,这 些人,才看不起几个小钱呢,他们喜欢在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导入天文学的概念。 活跃在每一个年轻的大脑里的那些东西,是以前的人不仅没有敢想、且从未诞生 过的超顶级概念。论及富有,不是李嘉诚,便是比尔? 盖茨…… 我跟他们说,发财是好事,是大家都疯狂想着的事。既然大家都如此渴望, 那为何不齐心协力好好干?他们却颓丧地说:“好好干?好好干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会让自己更累。”说真的,这样的态度颇让我生气和失望的。这导致,每次想 到他们的状态,我都会情不自禁悚然一惊。当然,在他们身上,我也经常看到自 己的影子。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想说,一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自己是未必知 晓的,必须常常放在客观的历史环境里,才能加以判断和区别。在这个意义上来 说,环境就是镜子。奇怪的是,在环境这面镜子前,人们却常常依然难以辨别清 楚自己,更难以有效改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