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证 经刘工程师的提醒,邹国定带着李小燕来看龙老师。钟毓秀买菜去了。龙君威 更消瘦了,眼睛深陷了进去,可他仍然十分乐观。他也关心杨树林的案子,每天都 与邹国定通了电话。 邹国定和李小燕刚坐下来,龙君威就问:“杨树林精神状态怎么样?”邹国定 说:“比前段时间好多了。看守所给了他一个单间。”龙君威说:“难得难得。这 个人命苦,我们一定要帮帮他。”邹国定说:“是,老师。”龙君威说:“很难, 是吗?”邹国定、李小燕点头。龙君威边想边说:“这幢大楼的工地上有没有守夜 的人呢?一般来说应该是有的,工地上有许多的材料要人看守,这是一般常情。你 们要从这儿入手,千方百计去找到这个人。去问过了吗?”李小燕说:“我们去过 两次,是有一个看守材料的老人,他住在下面的工棚里,那天晚上他多喝了酒,很 早睡了,没有看见人上顶楼去。”龙君威问:“找到他本人了吗?”李小燕说: “找到了,他什么也不说。”龙君威的眉头皱起来,说:“杨树林追着那两人上去 了,邹国定,你也上去了,后来公安局的人也上去了,应该是有很大的响声的。他 一次也没有听见?不可能吧?是他真的没有看见,还是看见了不愿意说,不敢说?” 邹国定说:“龙老师的意思是,我们还得在他身上下功夫。”龙君威说:“为 什么不呢?老人晚上睡觉是很惊醒的呀!现在有许多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特别是 老年人,明哲保身。如今有一个普遍现象,就是找证人难。”邹国定说:“好,我 明白了。我们再去找他谈。”龙君威说:“这就对了。小燕,刚才看电视,你爸爸 在会见一位从美国来的玛丽小姐,一家很大的跨国公司的中国代理。我听庄娅说, 她就是你未来的嫂嫂,是吗?”李小燕说:“她是哥哥在哈佛大学读书时的同学, 两人关系比较密切,算是女朋友吧。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结婚?”龙君威说:“她 这次来,多半是冲着你哥哥来的吧?”李小燕说:“她有意同向阿姨合作,共同开 发柳条坝小区。”龙君威说:“是这样的,柳条坝那个地方挺不错,我去过。这位 玛丽小姐是个很不一般的女人,虽然年轻,但见多识广,气质高雅,遇上向羚,她 们之间有一斗的。邹国定,我听说,向羚要你做她的法律顾问?”邹国定说:“有 些事情,我无法拒绝。”龙君威说:“她是你老婆嘛,你当然无法拒绝。她干的这 事太大了,这个女人,常常使我吃惊。我老了,跟不上了,我想不通,这么大的工 程她也能干。她就有办法把李小华抓在她手里,还把天英弄到她那儿去了。她怎么 就能从银行搞到巨额贷款呢?”邹国定说:“龙老师,你是说,她会不会用了不合 法的手段?”龙君威说:“难说呀!邹国定,这是大事,你要替她多想想。”邹国 定说:“我知道了。龙老师,谢谢你对我的提醒。”李小燕说:“龙老师,你的书 写完了吗?”龙君威说:“快完了。我准备从头再看一遍,就交给出版社了。”邹 国定问:“联系了哪家出版社了吗?”龙君威说:“中国法律出版社想要,我没答 应,我想就交给本市的出版社出。他们的编辑来过多次了。”邹国定说:“龙老师, 你要注意多休息。”龙君威说:“我知道。”李小燕说:“龙老师,烟要少抽。” 龙君威说:“好,好。”邹国定说:“那,我们走了。”龙君威说:“我送送你们。” 从龙老师家出来,邹国定与李小燕边走边谈话,一直走到了大街上。 李小燕说:“曼子好些了吗?”邹国定说:“好多了,小燕,谢谢你几次去看 她,同她说了这么多的话,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李小燕笑一下,说:“我也有 过一个女孩子青春期的这种情感冲动。”看邹国定一眼,“想听吗?”邹国定感兴 趣,点点头。李小燕说:“那还是我在读初三的时候,我们班上转学来了个北京的 男孩,他父亲是部队的一位首长,他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丰富的兵器知识迷住了 我,我常常喜欢同他在一起。后来,是妈妈发现了我的反常,那是我学习成绩的下 降。她到学校去找了老师和一些同学了解了我的情况。妈妈和爸爸并没有责骂我, 而是多次与我谈话,从各个方面关心我。他们还把这位同学请到我们家里来,与我 们一起谈话。后来,我们都意识到,我们错了。”邹国定问:“你的这位同学现在 在哪儿?”李小燕说:“高中毕业,他没有考上大学,参军了。到部队两年后,他 被送到军事院校学习,现在刚毕业,回到部队任了连长。前不久,他给我来过一次 信,谈到他结婚了,妻子是部队一位文工团员,她长得很漂亮。”邹国定问:“他 还在这个城市里吗?”李小燕说:“没有,他的部队到北方去了。”邹国定说: “那位美国小姐上你们家里去过了吗?”李小燕说:“还没有。妈妈急着要去看她, 我爸不让妈去。爸说,如果她要嫁给我哥,她再有钱也是妈的媳妇。她应该先来看 望两位老人。”邹国定说:“你爸的这个想法是对的。”忽然摇摇头。李小燕敏感 到什么,说:“想说什么呢?”邹国定说:“小燕,你想过吗?庄娅并没有放弃你 哥呢。”李小燕说:“我能感觉到,哥的内心深处还是爱着庄娅姐的。”邹国定说 :“但这个亿万富翁的千金对你哥的吸引力太大了。他需要她,不能没有她。我估 计,你哥把这件事情对庄娅说了。”李小燕感到吃惊:“是吗?那他们三个人怎么 办呢?”邹国定说:“那是他们的事情。”邹国定的眉头皱了皱。李小燕想到了, 说:“现在,他们中又搅进了一个玛丽小姐会不会对柳条坝投资的事情。要是玛丽 小姐知道了你哥在欺骗她,她就很难下决心了。这事儿麻烦大了。” 一位老大爷走进对面的超级商场。 邹国定看见了他,说:“小燕,是那位大爷吧?”李小燕也看见了,说:“是 他。赵发新赵大爷。” 邹国定、李小燕走进超级商场里,找到了那位大爷。 李小燕高兴地说:“赵大爷,你好。”赵发新认出了他们,说:“是两位律师 呀!也来买东西?”邹国定说:“赵大爷买什么呢?”赵发新说:“几包方便面。” 在架上拿了几包方便面。“这东西便宜,管用。” 他果然不再买什么了。他们随他往出走。等他付了款又随他走出去。 赵发新不耐烦地说:“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李小燕说:“赵大爷──”赵发 新说:“还是那晚那事吗?”李小燕说:“赵大爷,杨树林的女儿被他们杀死了。” 赵发新站住了,生气地说:“我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可我不认识什么 杨树林李树林,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你们问别人去吧。”只顾朝前走了。 邹国定与李小燕只好站住了。李小燕觉得肚里有一般气直往上窜。 邹国定肯定地说:“赵大爷一定知道,这个人胆子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龙 老师的想法是对的。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开口。”李小燕说:“邹老师,你办案子中, 这种知情人不愿意作证人的多吗?”邹国定说:“不少。”李小燕说:“想什么办 法呢?”邹国定说:“这样吧,向他周围的人再多多地了解他。” 赵发新大爷回到工地,看看后面他们没有跟上来,快步回到工棚里。 赵发新准备泡碗方便面吃,一小伙子进来,边喝水边说:“赵大爷,邹律师和 李律师找到你了吗?”赵发新冷冷地说:“我遇见他们了。”小伙子说:“还是什 么也没对他们说?”赵发新生气道:“我啥也没有看见,说什么呢?”小伙子说: “这可是两个难得的好律师呀!”赵发新说:“关我什么事?”小伙子说:“老爷 子,我才听刘工程师说,陈英子和赵秀花跳楼,就是他们在为两个姑娘打官司,人 家叫做提供法律援助,一分钱不收。陈英子住院,邹律师反倒贴了不少钱了。”老 人震惊,瞪大了眼,说:“你说什么?!是,是他们?真是他们?!”小伙子说: “不是他们还是谁呢?不信你去问刘工程师。” 老人走出工棚去了,来到拿着图纸,正与几个工人说话的刘工程师身边。 刘工程师看出老人是要找他说事,问:“赵大爷,有事吗?”老人把他拉到一 边,说:“那两个来找我的律师,真是天赐的?”刘工程师说:“是呀!”老人说 :“一个姓邹,一个姓李?”刘工程师说:“不错。”老人说:“那两位小姑娘跳 楼的事,就是他们在帮忙打官司?”刘工程师说:“赵大爷,错不了,我认识邹律 师,我们常一起喝茶呢。”老人激动地说:“好人!好人啦!”刘工程师说:“我 给邹律师打个电话,你去见见他们吧。”老人回答:“呃。我去。” 公园里游人如织。邹国定、李小燕、赵大爷三人坐在一个幽静的地方。 赵发新说:“你们前两次来问我,我没有搞清楚,我还以为这个姓杨的是与他 们打群架。我恨死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昨天我才听说了杨树林的事情。可怜啦! 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活生生被人杀了,我也要去找人拼命的。实话对你们说 吧,那晚上发生的一切,我从头至尾都看见了的。”李小燕激动了,问:“赵大爷, 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发新讲起了那晚他看见的情况——杨树林追着中年人和年轻人来到大楼工地, 赵大爷躺在床上,听见了动静,翻身起床,从工棚出来,随他们上楼,看他们打架, 一直随他们到了大楼顶上,隐在水塔边,他看见那小伙子自个儿从边上掉了下去, 杨树林去抓他,没抓住。这时,邹国定和范学东、杜心宇跑了上来,他赶忙隐住身 子…… 李小燕说:“是他自己掉下去的?”赵发新说:“千真万确。杨树林还想抓住 他,没抓住。”邹国定说:“赵大爷,谢谢你。以后需要你出庭作证,你敢吗?” 赵发新说:“有什么不敢的?我不说出来,心里也不好受呀!”李小燕笑着问 :“赵大爷,你为什么又一下子都给我们讲了呢?”赵发新说:“不为什么。不讲 心里不好受。姑娘,我不是城里人,是从农村到城里找活儿干的,我也有一个十八 岁的孙女。” 邹国定、李小燕望着他,似乎明白了一点儿。 二十一世纪公司的会议室里,一边坐着向羚、李小华、龙天英、章进、柯霜、 路乡长等人,另一边则坐着龙天浩、单子雄、穆芙蓉等人。 向羚说:“金太阳公司有意承建二十一世纪公司的‘未来世界’工程,你们已 经研究了我们向你们提供的所有资料,今天我们坐到一起,主要是想听听你们准备 如何操作,然后我们进行评估。只有双方都满意,这件事情才干得成,是吗?”单 子雄说:“当然,当然。”向羚说:“龙总,是不是请你先谈谈。” 龙天浩就说:“好吧,我来说说。” 杨树林一案由于有被告委托,律师向法院提供了新的证人证言,重新二审。邹 国定和李小燕是杨树林的辩护律师。龙世桢是公诉人之一(副手)。阎红是书记员。 范学东和杜心宇也在旁听。下面旁听的人还有龙君威大律师,庄娅,建设化工 厂房梓、毛深宁等人。杨树林坐在被告席上。 法官请检察官陈述案由。 检察官说:“此案一审已作出判决,被告杨树林为报私仇,于八月二十三日夜 十时跟踪鲁继明和黄振友二人,认定鲁、黄二人为贩毒者。三人遂起纠葛,发生殴 打。杨树林追鲁、黄二人至富民大楼工地,三人一直打斗至楼顶,导致黄振友坠楼, 当即身亡。杨树林蓄谋报复,与人打斗致死人命。后果极为严重,其责任十分清楚, 为严肃法纪,请法庭认定并给以适当量刑处罚。” 法官说:“被告,是你把他打下去的吗?”杨树林说:“不是。我还抓了他一 把,没抓住。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法官说:“为什么一审时你不这样说?”杨树 林说:“那时我的想法是,报了仇了我就不想活了。” 法庭里响起翁翁声。毛深宁看一眼房梓骂道,这个杨树林,真不是玩意儿。 法官制止了法庭里的喧哗。邹国定举手。 法官说:“犯罪嫌疑人杨树林的辩护律师发言。” 邹国定站起来,说:“尊敬的法官,各位人民陪审员,我的当事人是建设化工 厂的工人,十二年前,他的妻子去世,他一个人把独生女儿杨柳养大成人。建设化 工厂效益不好,我们可以想见,杨树林为了女儿的生活和学习付出了自己人生多大 的艰辛。杨柳长大后去南方找工作,千不该万不该吸上了毒。杨树林到南方去把女 儿找回来了,并把她送到了戒毒所去,拿出了他剩下的最后一点钱,他多么想女儿 成为一个正常的健康的人哦!三个月后,杨柳从戒毒所里出来了,她戒掉了毒。作 为父亲,杨树林是多么的高兴哦!可没过多久,杨柳又吸上了毒,他把女儿捆在屋 里,不让她出门,杨柳又下了决心,并拿刀砍掉了自己的一个手指头。可是,万恶 的毒贩又千方百计钻到杨家来了,把杨柳带了出去。杨柳姑娘又吸上了毒。杨树林 为了找到女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可是,杨柳因为拒绝贩毒,被他们杀死了, 还被碎了尸。谁没有儿子?谁没有女儿?谁没有亲人?作父母的又是怎样才把他们 养大成人的哦!杨树林恨贩毒者,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万恶的人。他要找到他 们,他要除掉他们,这一点,难道不令人同情吗?他的这个动机,又有多大的过错 呢?当然,他的这种作法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的。但是在道义上,难道我们可以对他 多作指责吗?要说动机,这就是他的动机,可他的这个动机,我们能说些什么呢? 这个案子的关键是黄振友的坠楼身亡,我要说的是,黄振友并不是杨树林把他 打下去的,而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属于意外死亡。我们找到了当晚的目击证 人,他就是工地的守夜人,赵发新大爷。” 法官说:“传证人赵发新。”法警带赵发新入内。法官说:“赵发新,这是法 院审案子,你要说真话。”赵发新说:“我来这儿就想好了,不说假话。”法官说 :“好吧,你讲。八月二十三日晚十时,有三个人追打斗殴一直来到了富民大楼工 地,你是那儿工棚的守夜人,当时你睡觉了吗?”赵发新说:“这么热的天,谁睡 得着哦?”法官说:“你看见他们了吗?”赵发新说:“看见了。”法官说:“说 说你看见的情况。” 赵发新说:“工棚里当时不只我一个人,还有几个人在打牌,我们都听见了响 动。但他们在兴头上,不愿意下桌子,叫我出去看看,我就出来了,一直追着他们 上了楼。我躲在屋顶蓄水塔后面看,他们一直打到了屋顶边,我看得很清楚的,是 那个小伙子自己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杨树林,就是这位被告,还伸出手去拉了他 一把,没拉住。事情的原原本本就是这样。不一会,又上来了三个人……” 法官说:“好了,后面的事情你不要说了。”他小声地与左右的法官商量了几 句,说:“现在暂时休庭,由合议庭成员讨论案情。” 二十一世纪公司的会议室里,龙天浩还在继续讲着:“我们金太阳公司在研究 了二十一世纪公司有关‘未来世界’的承包招标书后,认为这个项目具有很强的可 操作性,勿容讳言,工程的利润也是可观的,因此,它对我们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我们也分析了本公司在资金和施工技术上的实力,我们有信心把这个项目保质 量,保时间拿下来。”向羚说:“龙总,我的要求是带资金入场。一个亿的资金, 你有吗?”龙天浩说:“有。”向羚说:“你没有。” 二人对视,好一阵后,龙天浩轻松地笑笑,说:“向董事长,这就是我要同你 讨论的一个问题了。你说的是对的,我说的也是对的。”用手止住李小华想插话, “本公司现在可以动用的资金加上单先生入股本公司的股金的确没有一个亿那样多, 有多少,我可以向你摊牌,只有七千万。可我为什么又要说有呢?因为按照自带资 金入场施工的惯例,发包一方的工程结算款不应是在工程全部完工以后,而应根据 施工的进度分段验收,分步进行结算。也就是说,我的资金可以不断地得到贵公司 应付出的工程款的补充。” ………… 法庭里,审判长宣判:“根据法庭调查,辩论,杨树林与人打架斗殴,出现有 人意外死亡一案,杨树林因女儿被贩毒分子无辜杀死,并碎尸,其仇恨贩毒分子的 心情实属可谅。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言,死者是自己不小心失足摔下楼去致死的,不 属于杨树林的直接责任。经合议庭合议,改判被告杨树林有期徒刑三年,缓期执行, 当庭释放。现在闭庭。” 法庭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杨树林泪如雨下。 范学东看着邹国定,向他竖了一下大拇哥。邹国定抱拳向范学东摇了摇。房梓 和毛深宁去带着杨树林走到邹国定和李小燕身边。杨树林紧握邹国定、李小燕的手, 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忽然想起,四处看,“赵大爷呢?” 李小燕说:“刚才不还在那儿坐着吗?” 赵大爷已随人流走出了法庭,自语着:“好人有好报呀!”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