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宋局长走到楼梯口,正好碰见哼着小曲的刘明娟,赏赐般地送她一个微笑,啪 啪捻了两记响指,忍不住啧啧赞叹道:“醒豁。刘主任,女人是天生的外交家,那 天表现得挺不错的。王局长走得时候,还直是夸奖,说你们的新办公室主任挺能干 的。” 刘明娟抿了一下一撮耷拉的头发,妩媚地朝他一笑,眨眨眼,大大咧咧地说道 :“王局长夸有什么用,我正踮着脚尖等宋局长来夸呢,谁都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过,按时下女人四十豆腐渣的说法,我也是奔着豆腐渣去的年龄了。现在的男人 我知道,一见到我这种年龄的女人就害怕,躲到天涯海角也嫌近啊。” 宋局长呵呵一乐:“想不到才当几天办公室主任,就变得这么会说话了。杨浦 没说错,是块当办公室主任的料。” 说话间,来到办公室门口,宋局长一摸口袋,叫道:“哎呀,我把办公室钥匙 弄丢了!” 刘明娟咧开嘴笑了起来,颇为得意地说道:“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我就知道你 们这些当领导的粗心,不要紧,我替你们局领导都特意多配了一把作备用。” 宋局长如释重负地嘘口气道:“太好了,快去拿来开门吧。” “可是,”刘明娟傻了似的戳在那里,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磨蹭着没动脚步, 像做了错事的孩子红着脸朝宋局长笑了笑,噘起嘴说道:“但我把它放在你办公桌 中间的那个抽屉里了。” 宋局长一听这话,就搔头道:“你这不是和尚搞道事吗!” “宋局长,别急,你先去杨局长办公室坐坐。我去街上给你找一个开锁匠。” 刘明娟的喉咙发了霉似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么清亮,说罢便匆匆小跑离去。 宋局长摇摇头,一脸沮丧,敲门进了杨浦的办公室。 杨浦正坐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一见宋局长进来,忙停下手中的事站了起来, 风度翩翩地淡然一笑:“宋局长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吧?” 宋局长打量着眼前这位新同事,尽管他曾希望过自己的女儿考上大学,但却并 不怎么喜欢这种知识分子类型的男人,或者干脆说不喜欢文化人,他觉得这种人整 天皱着眉头思考什么问题,要不就是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实在太乏味了。与其说 是领导还不如说是一介书生。来了几个月了,似乎还没有真正实现角色转换,就像 是从西半球到了东半球还没有倒过时差来。他头脑再简单也知道这个道理,机关工 作主要看态度而不是看效果。他觉得,作为一个指挥员,就应该像他这样深入火线, 身先士卒地率领和指挥着属下冲锋陷阵。 宋局长脸上并没有表露出这种想法,摆手道:“没事,钥匙掉了。” 杨浦将头倏地转了一个方向,一脸惊诧,眼睛不眨地望着宋局长,不解地问道 :“还说没事,都要死掉了,谁呀?” 宋局长见杨浦听岔了意思,摇头不迭,不再言语而改为了肢体语言,伸出双手 比划着用钥匙开门的动作。杨浦终于看明白了,恍然大悟。他笑了,这是一种自我 解嘲的笑。 宋局长抱起双臂,瞟他一眼:“这有啥子好笑的?” 杨浦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去饮水机旁替宋局长倒了一杯水,搁在 他面前的桌子上。他努力使脸部肌肉松弛,挤出一点尴尬的笑。随后,他向宋局长 讲述了了那次他和王晓雅去图书馆的事,说得眉飞色舞的。他掐头去尾地只讲了王 晓雅与拾钥匙人的那段对话,以及拾钥匙人误将他与王晓雅当作夫妻的抱怨。说罢, 他又笑了起来,笑得从容镇定,泰然自若。 宋局长没有笑,多少有点怯生生地看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这次幸 喜好是你挑的话头,可撞上我的枪口了,那我就陪你说说聊斋吧。嘁,我还只听说 你只对秦冰冰那样的有私心杂念,真是没想到,啥子时候又选修起小麻同志那门课 啦!当然,男人本身就是不稳定因素。呵呵呵,游击战术运用得挺娴熟的啊,打一 枪换一个地方,你不会到处都有丈母娘吧?” 杨浦有点窘,显然在这样的话题中失去往日的潇洒。他呆了一瞬,颜面开始潮 红了。紧接着,有些忐忑地说道:“捕风捉影之说,别去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宋局长,这种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若是这话传开了,生出误解来,我可是跳进 黄河洗不清呀。” 宋局长哈哈大笑,觉得实在是个乐不可支的话题。 杨浦显然对宋局长略带诡秘的笑声格外恼火。他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有种秀才 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表情。越解释越麻烦。他什么也不想说了,像呛了一口水似地 噎着,半天,透不过气来。 宋局长知道杨浦是个讲面子的人,即便有这种事情也不愿让人发现,哪愿意将 自己臭肠子烂肚子都翻出来给人看,立刻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话的语气有点像 老鸨:“你呀,不要这么实诚,用不着一来就跳黄河,打湿一下鞋子还是没什么大 碍。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我是早把这事想开了。这年月,做男人也难,面对 的诱惑实在太多了,特别是进入了激情燃烧的岁月之后。只是,我提醒你一句,要 精简机构啊!” “宋局长,让你这么一说,我可是紧张了,连你也相信那些传言。看来,我可 得好好申辩一番了……”杨浦的脸涨得通红,嘴角、眼角和鼻翼也都凛然收紧。 宋局长笑得脸上开花:“幼稚,天真,这种事能申辩清楚吗?解释就是掩饰, 掩饰就是事实。” 杨浦脸上生霜,没再吭声。宋局长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沉默。他不得不信服, 自己说的这番话,不能说没有道理。谁都知道,这种事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 屎也是屎。谁能把它申辩清楚呀! “宋局长,锁匠把你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刘明娟推门探进个头来说道。只见 她气喘吁吁,满脸绯红,一头的汗。 宋局长起身告辞:“好啦,有空我们再聊。哈哈,我算是无意间点到了你的死 穴。” 宋局长刚一出门,迎面便碰上了秦冰冰。她怔了怔神,还是有礼貌地冲他嫣然 一笑,一双美眸光彩熠熠。这撩人的光芒像闪电一样掠过他的心头,引起他心灵阵 阵悸动,他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响起春雷般的轰鸣。他暗自思忖道,要不是在走廊上 的话,真想在她漂亮的脸蛋上捏上一把。他很惊讶自己有这股激情,真正的从心底 里涌上来的冲动。他额头上的皱纹一块儿挤了挤,像咽下几口苦药似的,下咽着这 道充满欲望的风景。 宋局长快进办公室时,扭头看见秦冰冰进了杨浦的办公室,心里持续着涌上来 的亢奋,嘴角流露出一丝绝非善类的冷笑:不管白猫黑猫,就是没有不偷腥的猫儿。 谁不知道谁肚里有几条蛔虫还是咋的?在这个凡俗的大千世界里,欲望是芸芸众生、 饮食男女的几乎无法抑制的本能。所有男人,只要他是男人,就不会对美丽的异性 视而不见或没有感觉。杨浦虽然看上去是个正经的读书人,谁又能保证正经人不想 做点不正经的事儿,面对这位摄人魂魄、天生逼着老爷们儿犯坏的冷美人,谁又会 无动于衷呢。局里职工当中的一些传闻想来也是无风不起浪,人民群众的舆论从来 都是具有可怕的洞察力。而自己这双善于观察的眼睛,采用顺藤摸瓜的方式,也还 是不难摸到他们之间一点蛛丝马迹的关系的。最让人犯嘀咕的是,上次局里的人事 调整,他凭啥子那么展劲地帮秦冰冰争呢?似乎已经超出了上下级之间的那种关心 程度。这仅仅只是工作需要,鬼才信,难说不会有其他需要吧!不图锅巴吃,谁肯 围着锅边转!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脑子里像一锅粥,很难平静下思绪。 宋局长坐在老板椅上,点燃了一支香烟,狠命地吸了一口,仰头向上徐徐喷着 烟雾。他的心像黄昏的夕阳似的,有些没着没落。如果说,和李小宛在一起时能带 给他一种欣慰感;那么,这个秦冰冰就让他有一点黯然神伤。其实,要说在他面前, 她也并非表现出不驯服。有好几次,他借着酒劲缠住她,用他那双不老实的大手在 她身上抠抠摸摸,她也并没有刻意地躲避,更没有像有些人那样大惊小怪地挣脱和 跑开。只是,她那矜持的、冷漠的和落落寡欢的一静如水的面容,将她的不卑不亢 衬得越发宁静严肃,令自己心里很不舒服和扫兴。 这时,刘明娟敲门进来了,笑着问道:“找到备用钥匙了吗?” 宋局长摇了摇头。实际上,进了办公室,他压根就没找。 “不会吧。那钥匙是前些天我配好亲手放进去的,怎么会没有?”刘明娟径直 走了过来。她一上班就跑上跑下,或许是跑热了,身上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她来到 桌前,弯下身子拉开了中间那个小抽屉,大包大揽地在里面翻腾起来。 宋局长抱着胳臂,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靠近和仔细地打量刘明娟,只觉得眼 前像电闪似的一亮,禁不住好一阵发呆。这个刘明娟,虽然没有秦冰冰那张柔嫩甜 美而光艳照人的面孔,也不是李小宛那样一泓清水、澄澈见底的漂亮。但她那丰盈 的身姿已经掳住了他的心,高耸的乳峰在那单薄的毛衣后面起伏延伸,随着她的动 作活泼而有节奏地弹动,甚至于若隐若现地嗅里边散发出的成熟气息。春天固然美 不胜收,金黄色的秋天,成熟和收获的季节,不也同样令人陶醉么?一闪念间,他 心里头就是像被谁塞进去一整窝的蚂蚁,乱糟糟痒酥酥,却又抓不得挠不到。 刘明娟见宋局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把头一偏说道:“宋局长,怎么了?”说 罢,低下头来检查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宋局长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着将目光投向门外,恰巧杜彬成的身影在 门口一闪而过。他似乎有些不着边际地随口问道:“这段日子,我经常看到你和杜 彬成凑在一起,你们的交接手续还没完?” 刘明娟咧嘴一笑:“早交接完了。我是看杜书记进步比我快。近朱者赤。我是 在向他讨教经验呀。” 宋局长不以为然地说道:“纪检组长就是纪检组长,我就奇了怪啦,怎么局里 的职工都叫他书记。他呀,能有啥子好经验,舔朱局长的肥屁股他在行,只晓得在 朱局长面前屁颠屁颠地讨好卖乖。就像那种在电视节目里表演的狗接飞碟,指哪儿 是哪儿,跑得飞快。我就看不惯他这号人。” 刘明娟头一歪,顺势将他一军:“你既然看不惯,上次推荐纪检组长,怎么又 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当时怎么就不推荐推荐我呀!只许他进步就不许我进 步?” 宋局长摇了摇头,放低声音说道:“还不是看在朱局长的面子上,再说那个编 制指标也是朱局长争取来的,我能说啥子。呵呵,格老子的,想不到你还是个赫鲁 晓夫式的野心家,睡在领导身边的女赫鲁晓夫吧。当然,有想法是好事,有句话怎 么说的,领导最怕群众没追求,群众最怕领导没爱好。当然,你呢,还是有机会的。 现在组织部门不是一再强调要优先选拔女干部吗?朱局长和我年岁都大了,快到钟 点了,很快就会腾出位子来。我看局里几个女中层干部中,你还算是不可多得的女 中将才,好好干吧!” 这话让刘明娟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眼睛锃亮地盯着宋局长的嘴巴,仿佛要从 里面掏出金子来:“宋局长,你不会是在说相声,逗我玩吧?你不要光是嘴上鼓励, 也得在行动上多给予支持才是。别害我又抱一次希望,我抱一次希望,就得死掉一 批脑神经。” 宋局长哈哈大笑,伸出双手做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像小孩玩的游戏老鹰抓小鸡 中的动作,神情暧昧地说道:“是要我支持吧,行呀!我可是一个脱离了高级趣味 的人,什么事都不能光凭嘴皮子打交道,吃豆腐办豆腐事,吃肉才办肉事情。”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