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蝶变(11) 周围的人早就跟着那对男女疯狂地舞起来了。只有我和肖洁茹安静地坐着, 我们若有所思地抿着那种酒精浓度近乎零、带点酸性的液体。我想肖洁茹同我一 样,都被感动了。我伸手过去,五指交叉地握住肖洁茹的手。这家伙的小手一片 冰凉。她看着我,在黧黑的虚空中开一朵微笑的花。 幽蓝色的灯光重新亮起,台上的那对舞者退下好久了,但我和肖洁茹依然没 有起身。身边的人都纷纷涌上台去。小小的台子一时鱼蹦虾跳,那地方被挤得水 泄不通。这时莫说是跳舞,就是要转一个身都很困难。好在台子是活动的,可以 来回微微晃动,钢制的台面也有弹性,大家踏着鼓点,一齐晃一齐跳。每一双手 都伸到头顶,像一株巨型海底植物柔软的枝柯。这哪是跳舞啊,分明是捆绑式嚎 叫!也许大家要的就是这种人挤人人靠人人碰人的氛围吧? 我与肖洁茹对视着又笑了一下。把瓶里的液体喝完,我邀肖洁茹起来,两人 稍稍扭了一下腰肢,但根本跟不上这种快节奏的鼓点,只好作罢。那支舞给我们 的影响依然像件沉重的袈裟笼在我们身上。 出来,凉风如水。秋夜的气温马上在我们身上起了作用,我与肖洁茹同时打 了一个寒噤。这寒噤一打,倒是把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忧郁给抖落了,我一下子 显得轻松起来。我在肖洁茹的前后左右蹦蹦跳跳,还扭腰耸胯,做出意犹未尽的 样子来。肖洁茹眉眼含嗔,叫道:还骚,一路上的司机都在盯着你看呢? 我说:看吧看吧,我不过是蹦跳几下而已,又没有裸奔。 肖洁茹笑:你是不是好想裸奔啊? 我说:等你想裸奔的时候,我陪你裸奔。正说着这话,迎面走来三个男人。 我赶紧噤声。肖洁茹捂着嘴巴,吃吃吃地笑起来。我跟着她笑。三个男人被肖洁 茹的笑弄得莫名其妙,一脸不自在。一个个飞快地将自身打量了一下,特别是裤 裆,生怕“城门洞开”。从这件小事,倒可以看出大多数男人的羞耻心来,也可 以看出他们的自以为是来。其实,很多时候女人的笑跟男人无关。女人是一个封 闭体。 我们就这么一路针锋相对,争争吵吵来到肖洁茹的租住地。等到要上楼了, 肖洁茹突然醒悟过来,警惕地说:你不是真的要睡我这里吧?我笑道:热死(YES ),我正有此意。此意莫非不合你心?肖洁茹嚷道:我可从不让人在这里过宿,我 的床那么小,你看你那么大,拜托别把我的骨头挤散了。 我噘着嘴巴说道:吓,你在伤我自尊心。不就是嫌我胖嘛,直接说出来得了, 干嘛拐弯抹角? 肖洁茹笑:不胖不胖,你哪里胖了呀?不过你比我重6 公斤的事实总不能改 变吧?再说了,你不回家,你母亲不担心你? 我说:别提她了!从我十三岁起,她就不再管我的生老病死啦! 肖洁茹笑:看你这张嘴,说得这么严重,倒像个孤儿似的。 我一时无言,只叹了一声。母亲自离婚以后,除了有时给我做做饭外,的确 很少管我了。从十三岁起,我就在女同学家外宿,母亲一点也不当回事。只要我 事先跟她说一声就可以了。到后来,不跟她说,也没什么。只有在母亲打麻将输 钱的时候,她才会记起我,把我当作出气筒痛骂一顿。说有其父必有其女,这么 小,就知道在外面野了,将来长大了看怎么收场? 肖洁茹见我叹气,忙说:好啦好啦,可怜的家伙,我破例收留你就是啦! 那晚,我把肖洁茹的房间变成了一个舞厅。一进门,我就把她的CD机打开, 选一张迪士高碟放进去。音乐一响,我就双手一举,舞了起来。开始肖洁茹笑盈 盈地看着我疯,后来她的身子也忍不住晃动起来。我一把将她拿到身边,用强烈 的肢体语言去挑逗她。肖洁茹不甘示弱,她舞疯了!头发甩得像大风中的一丛长 蒿。我想不到她竟能这般孟浪,完全找不到往日那半点淑女形象,倒像后来我见 到的那些吃摇头丸的女孩。我大笑,围着她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闪,时不时就 用手掌拍她一下,间或用翘臀猛撞她一下,撞得她踉踉跄跄。可肖洁茹不管我的 挑衅,继续旋转她的头颅。柔发从四面八方向我扫来,我的脸颊和手臂时不时就 被她的长发抚过。我开始跟着她旋转头颅,可不行,这不是我的长项,我不能把 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再说了,我晃不了几分钟就会头昏脑胀,摇摇欲坠。我叫 一声不成了,往沙发上一摊。肖洁茹哈哈大笑,这才作罢。然后她将沙发推到屋 中央,围着沙发搔首弄姿。我的热情很快被她重新点燃,我嘣地站起来,又与她 扭在了一块。首先是我模仿肖洁茹的舞姿。肖洁茹把她的尖端舞技拿出来了,也 没难倒我。接着是肖洁茹模仿我的舞姿,我可以把一只腿扳到头顶,再单腿旋转 三百六十度。这是我初中时夜里与那些女同学们在劳动广场上苦练而成的。没想 到肖洁茹也行,她扳腿过头,旋转速度更快,而且是七百二十度。她说她们村子 里的小孩子都能。我又来了一个大劈腿,可同样难不倒肖洁茹。我气急败坏,开 始一通乱舞,肖洁茹一声长笑,跟着我乱舞。这下我有机会了,我老拿臀部去撞 她,她不避不让,跟我撞在一起。这时我体积大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肖洁茹被 我撞得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好几次要摔跤。后来我们终于精疲力竭,一起软在 沙发上,把大团大团的空气往肚里吞,把大口大口的废气往外面吐。像两只蛤蟆。 浑身没劲了,还要一只手互相指着取笑。浑身的汗水啊,像泉一般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