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蝶变(29) 把自己安置好后,就对身陷险境的他,穷追猛打,像打落水狗一样。我聊天 的历史比他早一年,打字速度又快,不等他化解当前的险情,我又制造了下一轮 险情。只弄得他手忙脚乱,狼奔豕突。好在这家伙也算机灵,居然能从九死一生 的境地里逃脱出来。有时我设置的险情实在太多太频繁,并且能够料敌之先,他 只能哀号一声,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这时我就现身,做悬崖边的断肠人,一声 一声地长哭短叹,历数他生前种种美德。有如柴桑口吊丧的诸葛亮,在周瑜灵前 所哭诉的那番感天动地的悼文。这时气急败坏的帝国骇客又会跳上来说话。我逗 他:啊咦,你不是死了吗?他叫道:是的,我是已经死了,现在跟你说话的是我 的灵魂。我简直被你气得死去活来。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成。你真是个害人的 白骨精。 我哈哈大笑。不但在电脑里笑。而且面对电脑也笑了起来。那边的肖兴见室 内有笑声,警惕地抬起了头,我忙捂住嘴巴低下头。吃饭的时候,肖兴没精打采 地对我说:我碰到命中的天魔星了,这个女孩不是我降服得了的,我看我还是跟 她说拜拜算了。我饶有兴趣地问:你不是说比你聪明的女子,你都倾慕吗?这会 儿你那种倾慕的姿态哪去了?肖兴说:比我聪明的女子,我可以远远地倾慕,这 不算什么。可问题是,我现在爱上这个女子了,想想看,若将来跟她生活在一起, 她那股机灵劲,还不会把我整惨去!?我脸一红,呸了一声,说:你想得美吧? 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就想着人家会跟你生活?肖兴说:是啊是啊。所以我现在很 矛盾啊,一方面想千方百计把她追到手,另一方面又怕把她追到手。 我一时语塞。这个家伙,看起来跟我说得一本正经的,若他讲的是实话,那 就惨了。我看第二个马原又要出现了。如果当有一天他发现那个陌上野花就是我 易欣儿,他还不会气得跳楼啊!最要命的是,我早把捉弄肖兴的事跟那天问我是 不是姨妈来了的女孩说了,现在全公司除了肖兴本人外,都知道我在捉弄他。一 公司的人都在饶有兴趣地等着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大家都希望最后能看见肖兴脸 红耳赤、暴跳如雷,甚至号淘大哭的样子。这将给苍白的生活带来多大的乐趣啊。 但我不成,在高中的时候我已经尝到了伤害别人的苦果,杀人一千,自损八百。 就算到现在,那个可怜的马原同学仍在我心灵的某个角落里蹲着,好像随时要出 来找我报仇似的。万幸的是,他人在天边。而肖兴却跟我低头不见抬头见。万一 他也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那就惨呆了! 我决定结束这一游戏。平静地,不动声色地,把这场危险结束于无形。 最后一次与帝国骇客聊天。我发现自己居然有种失落的感觉。事实上,捉弄 肖兴已成了次要的事情。把语言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才是我这些天来一直将这 场游戏进行到底的最重要的原因。我不得不承认,肖兴并不是平时看起来的那样 平庸,他有着为外人看不出来的丰富心灵。如果说我的语言在网上算得上是遍地 繁花,那他的语言就是那根能够让我文如泉涌的“点石成金”棒。与他聊天,非 得调动我的全部智慧才能把他压在下风。这甚至比跟肖洁茹聊天的感觉更胜一层。 因为跟肖洁茹聊天,无论我怎么翻江倒海,都不可能做常胜将军,每次不是东风 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现在,肖兴让我在网上有点做女皇的感觉了。那 种感觉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有的。如果结束这场游戏,就意味着要结束这份感 觉。 我动情地对帝国骇客说:每次都是我让你死,你在网上究竟死了多少回,怕 是你我都不清楚。这一回你就让我去死吧。帝国骇客莫名其妙,说:好好的,为 什么一定要死。就算一定要死,我也会奋不顾身,争先恐后,一马当先挡在你的 前头啊!我说:你少贫嘴了。唉,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聊天了。 帝国骇客听了这句话,一连给了我十几个惊叹号和疑问号。因为……因为什 么呢?我都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总不能像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分手时那样说 :因为明天我要去美国,飞机票已经订了。可现在是在网上,人家美国那儿比我 们这里上网更容易更方便。就算我真的要去美国,也不影响我来上网。我随口说 :因为明天我要成了别人的新娘。新郎再不准我上网跟别人聊天了。帝国骇客哇 一声叫起来,说:是不是真的啊?新郎是谁啊?是不是会是我啊?我说:你别油 嘴滑舌。我说的全是真的! 第30节:蝶变(30) 帝国骇客摇头,笑。好多种笑法。屏幕上尽是一些笑态可掬的小娃头。他不 信。我说:你不信算了,总之我再不会回来跟你聊天了,我要下了。帝国骇客这 下慌了,说:难道你说的是真的?天啊,怎么有这样霸道的新郎啊?居然不准你 上网?!再说了,我都想不出还有人比我更适合做新郎?你难道没发觉,我是你 新郎的最佳人选吗?我说:在网上也许是吧,但在现实生活中,他是。帝国骇客 在网上大哭起来。一连串哭泣的人儿把整个屏幕占得满满的。我说:省省吧,天 下无不散的筵席。谢谢你这些天来的合作和谦让,跟你在一起的感觉,让我想起 一个词:如沐春风。帝国骇客说:总算讲了一句有良心的话。不行!告诉我你的 真实地址!我在长沙,你在哪里?!我要去看你!我一定要去看你!我说:有这 个必要吗?相忘于江湖,我喜欢这种风格的结束。帝国骇客说:有!当然有!我 要赶在你未嫁之前把你夺回来。我不喜欢相忘江湖。 我在乌鲁木齐,你能在明天中午十二时赶到吗? 帝国骇客一时语塞,说:你可不可以不在乌鲁木齐?明天从长沙到乌鲁木齐 没有航班啊。我笑:你查得倒快。可现实生活中,我不可能是百变仙子。我只能 在乌鲁木齐的某个角落里呆着啊,想变也变不了。帝国骇客说:我不需要查,因 为我在航空公司上班啊。是不是你也在航空公司上班啊,知道明天没乌鲁木齐的 班机,便故意呆在乌鲁木齐? 我脸色一变,这个死肖兴,未必他已经知道是我了?如果是这样,我倒是被 他戏弄于股掌之上了。我心神不定地说:我不想跟你费口舌了,再见了,永别了, 我要下了!说罢,不等他发表言论,我一点鼠标,便从屏幕上消失了。 那头传来了肖兴的哇哇大叫,他在公司里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他骂着娘, 说网络中的女孩是妖精,是最信不过的妖精!公司里的人都看着他笑,问是不是 跟陌上野花又发生矛盾了。肖兴说:岂止是矛盾啊,她说再不来上网跟我聊天了, 还说明天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这个妞狠啊,一边在网上跟我谈情说爱,一边在 网下跟别人谈婚论嫁!气杀我也!我若见了她,非得亲手打她的小屁屁不可! 一公司的人被肖兴这番夸张的话弄得大笑不止!把前来购票或谈其它业务的 顾客笑得一个个莫名其妙,不知公司里究竟有什么快乐的事让我们这么开心。这 时我倒笑不起来了,我总怀疑肖兴已知道是我了,也许是公司里的其他人告诉了 他,也许是他自己早已发觉。要不然他说话不会那么怪声怪气,好像故意说给我 听的似的。正在这时,分公司的头走了进来,所有的笑声一下子消失了,就像只 打鸣的公鸡突然被割断了脖子。肖兴如一只过街的慌鼠,敏捷地窜回自己的位子。 头儿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严肃地把每个人都盯了一秒两秒。走的时候,扔了一 句话:上班就要有上班的样子。 等走到门口,他突然又回过头来,叫道:肖兴,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肖兴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出去了。等头儿和肖兴走远了,大伙儿又稀里哗啦笑 起来,有人说:欣妹子,当心肖兴知道了,拿刀砍你!另外有人就说:肖兴不是 这样小气的人,他也不像是玩真的,若是玩真的,网上的事他就不会跟我们说的。 接着有人说:是的是的,肖兴不是那种犯宝的人,这小子什么都是玩儿玩儿的样 子,就算知道是欣妹子在捉弄他,他最多是要欣妹子请吃一顿饭而已。 我想,如果真是这样,这事也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请吃饭还不是一句话? 反正这些天来,我请他,他请我,是常有的事。大家正叽叽喳喳地说笑着,没想 到头儿又闯了进来。这回他生气了,嚷道:你们以为这里是幼儿园啊?!都是大 人了,我若说了重话,你们的脸面也过不去。公司的规则贴在墙上是用来做秀的 啊!真是不自觉!总公司若知道我们这里乱成这样,我看我这个碗也不要端了! 闹得像个农贸市场!给顾客什么印象啊?!说罢,气呼呼地走了。